顾景禾僵在了原地, 她的手举在空中，不知道应该继续往前伸，还是收回来。
她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纪荇烟, 满脸的震惊。
纪荇烟刚才…说脏？
是在说她吗？
顾景禾一时有些不能相信, 纪荇烟会这样说自己，她的眼眶慢慢变得通红, 呼吸也加快了一些。
“荇烟…你…”
话一出口，纪荇烟又有些后悔, 她不应该这样说何小禾, 毕竟她还没有从何小禾那里听到解释，眼下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
想到这里, 纪荇烟心里那股窒息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 她背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顾景禾无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因为刚才被纪荇烟推开了手，她虽然着急，却也不敢轻易去碰纪荇烟。
“荇烟, 你怎么了，为什么干呕？”
纪荇烟从何小禾的声音里听出了惊慌和担忧，她慢慢睁开眼睛，后脑勺抵在沙发上, 神色淡淡地看着何小禾。
“你这副模样，是在担心我？”
顾景禾愣了一下，难道她的关心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荇烟, 我当然担心你了,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纪荇烟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你居然还会担心我？”
顾景禾抿了抿唇瓣，仔细听去，她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抖。
“我当然会担心你了，我喜欢你，你是我女朋友。”顾景禾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好不好？不要这样说话，我有点害怕。”
纪荇烟这会儿跟她说话的语气，比她们第一次相见时还要冷漠。
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只是不愿意搭理她，所以表现的十分冷淡。
可现在，顾景禾却觉得，她好像从纪荇烟的声音里听出了恨意。
对于她的关心，纪荇烟表现出的不是高兴，而是极度的不信任。
就好像她关心纪荇烟，在纪荇烟看来，是一件极为不可能的事情。
顾景禾垂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
她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许纪荇烟已经看见了手机里的东西。
对方本就多疑，看见以后会多想也是正常的，指不定现在已经在心里给她安了许多个罪名。
纪荇烟喜欢做最坏的打算，脑补能力也很厉害。
这会儿，对方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一个居心叵测的坏人了。
怪不得刚才纪荇烟会说她脏。
顾景禾深吸了一口气，“荇烟，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要慢慢试着相信对方，沟通是最重要的。”
纪荇烟沉默了一会儿，“我跟你说过，小禾，不要骗我。”
“你做到了吗？”
顾景禾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低下脑袋，“你想说什么？”
纪荇烟松开捂着心口的手，她撑起自己的身体，伸出手轻轻捏住何小禾的脸颊，强迫对方抬起脑袋，“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顾景禾顺着她的力度抬起头，眼睛红通通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纪荇烟手指微微收紧，大拇指摩挲了一下何小禾的脸颊，但很快，她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最后一次问你一遍。”
“小禾。”
“你真的跟顾景禾没有关系吗？”
顾景禾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指尖捻着一点布料，搓来搓去。
这是她紧张时的表现，纪荇烟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对她的这些小动作也算有所了解。
何小禾在紧张。
纪荇烟那一阵愤怒过去以后，脑海中甚至生不起一点念头，她只觉得十分疲倦，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实说，她对何小禾的回答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
也许，何小禾还是不会跟她说实话。
纪荇烟等了一会儿，都没听见何小禾说话，就在她疲惫到想闭上眼睛时，身边的何小禾突然开口说道。
“荇烟，的确是我骗了你。”
这倒是有点出乎纪荇烟的意料，她掀起眼皮，定定地看着何小禾。
顾景禾吸了吸鼻子，原本就红的眼眶更是红的不像话，眼里含着两泡泪水，似乎只需要轻轻一眨眼，就能从眼角溢出。
“其实我之前就认识她了。”
纪荇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顾景禾也没期待对方能在这时候说些什么，她知道，纪荇烟是在等她的解释。
“那已经是大概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十三岁，父母去世以后，我一直跟着舅舅生活。”
“但是舅妈和表姐都不喜欢我，除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之外，我没有一丁点儿的零花钱。”
“有一天晚上我路过舅妈房间，听见她对舅舅说，等我满了十六岁以后，就不再支付我的所有费用。”
顾景禾说着，顿了顿，眼眶里的泪水顺着眼角往下流，她哭的鼻尖都红了，却又不敢放声地哭，只是默默垂泪，偶尔哽咽一声。
“我很害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一天晚上，舅妈骂我，还想打我，我一时冲动，就跑出了家门，一个人在街上边哭边走。”
顾景禾说话时的声音里充满了哭腔，因为眼前都是眼泪，她看不清纪荇烟的神色，却隐约看见对方弯腰抽了一张纸，放在她手上。
顾景禾用纸巾擦了擦泪水，等眼前终于清明一些了，才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顾总的。”
“当时她正从一家店里走出来，我走的太急了，一下子撞在她的身上。”
顾景禾说着，偷偷打量着纪荇烟的神色，却见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说话的声音顿时轻了一些，心里也没什么底。
虽然这个故事很快就会被推翻，但她还不能在现在掉马，得再等一等。
必须要打破纪荇烟对何小禾的固有形象，让她清楚地明白，她以为的那个何小禾，并不是真实的顾景禾。
还要让纪荇烟发现何小禾跟顾景禾更多的联系才行。
“我不知道顾总是抱有一种怎样的心理，但她确实资助了我，从那以后，她就会时不时地给我打款。”
“后来我们还加上了微信。”
顾景禾可怜巴巴地看着纪荇烟，“就在前不久，顾总还给我转了一笔钱。”
“荇烟，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一开始认识你时，我并不知道你也认识顾总，觉得没有必要说。后来知道了，可你对顾总的看法又不是很好，我就更不敢说了，怕惹你生气。”
“你是我女朋友，我喜欢你，自然也是向着你的。”
“我很感激顾总对我的帮助，但我毕竟不了解她，在她和你之间，我当然还是选择相信你。”
所以每当纪荇烟在何小禾面前说顾景禾的坏话时，她既不反驳，也不赞同，总是沉默地听着。
纪荇烟听完了这个故事，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顾景禾知道，自己只要在这时候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纪荇烟察觉。她庆幸自己的演技在线，在纪荇烟的死亡凝视下，她只是红着一双小鹿眼，可怜又委屈地看着对方。
她不怕纪荇烟让系统查这件事情，既然敢这样做，她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纪荇烟才哑着嗓子说道：“你认识顾景禾这件事，你舅舅他们知道吗？”
顾景禾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哽咽，“我不敢让他们知道。”
“我太了解他们的性格了，一旦他们知道我认识这种有钱人，一定会像水蛭一样，紧紧地贴着人家，妄想吸人家的血。”
这点纪荇烟已经见识过了，陈语檬对何小禾都是那样的态度，她父母想必也好不到哪儿去。
“荇烟。”顾景禾见纪荇烟似乎有所松动，便犹豫着伸出了手，她依旧不敢触碰纪荇烟，只能抓住对方的一点衣服，轻轻晃了晃。
“荇烟，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喜欢过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你。”
纪荇烟垂眸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指，纤细白嫩，如果是在之前，她早就用自己的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指，将人抱在怀里温存。
可这会儿，她心里只有疲惫。
“小禾，真的只是这样吗？”
“除了打钱之外，她难道就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比如，让何小禾监视自己。
顾景禾睁大了眼，脸上有着疑惑不解，还有受伤，“顾总很忙，虽然她确实一直在帮助我，但我跟她并不熟，我也不了解她的生活，她跟我能有什么好说的？”
纪荇烟眯了眯眼，“小禾，你知道吗？顾景禾已经知道我跟你的事情了。”
“我好像跟你说过，纪明把我卖给了顾景禾，在名义上来说，我是顾景禾的情人。”
纪荇烟说完，仔细观察着何小禾脸上的表情，她清楚地看见，何小禾脸上的肌肉紧了紧，对方似乎在咬牙。
“荇烟，你也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她。”
纪荇烟勾了勾唇角，“我是不喜欢她。”
“但再怎么说，在她心里，我都是她的人。”
“小禾，有人拍了我亲你的照片发给她，她已经看到了，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这是为什么？”
顾景禾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为什么，能有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的金主和恋人都是同一个人，她能对自己做什么呢？
总不能雇佣别人去威胁自己吧？
毕竟她的大号和小号又不能同时出现。
但在纪荇烟面前，顾景禾万万不能这样说。
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茫然地看着纪荇烟，“我不明白…”
纪荇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她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
“甚至，我跟你的事情，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顾景禾装作恍然的样子，紧接着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抓住纪荇烟衣服的手指收紧，将那一小块布料抓的皱巴巴的。
“你在怀疑我？”
顾景禾声音大了一些，“你怀疑我给她通风报信，甚至怀疑我伙同她欺骗你？”
“对吗？”
纪荇烟又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但两人都清楚，这是她的默认。
顾景禾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她慢慢地松开了纪荇烟的衣服，心口的起伏很大，嘴唇也颤抖着，“原来…”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对你说过的那些喜欢，在你面前小心翼翼的讨好，你是不是都觉得很可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骗你，都是在对你演戏？”
顾景禾越说越气，哭得眼眶通红，甚至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鼻子被堵住，呼吸不上来，只能张着嘴巴喘气。
“纪荇烟…”
“我的喜欢…在你看来，就那么不值钱吗？”
纪荇烟收紧了自己的手指，何小禾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她最怀疑的事情。
可看着对方悲伤地流泪，她又觉得很不忍心，甚至想将人抱在怀里，替她擦去眼泪，温柔地安抚。
纪荇烟控制住自己的手，狠下心来没有动，只是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淡地看着何小禾。
“小禾，我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很想相信你，可你总是在骗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顾景禾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大概是纪荇烟说的话真的伤透了她的心，她收起了自己的小心翼翼，甚至冲纪荇烟吼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