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王挟淮阳王妃――淮阳王世子到――!”
脑子里面好像有根线轻轻被拨了一下,赵喜习惯性地一只手轻轻捂住嘴。
殿门打开,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侍官,行了礼引他们进去。
整个皇宫灯火辉煌,在皇城的夜色里是最耀眼的景观。梅园当值的婢女都能隐隐听到朝阳殿传来的丝竹声,殿内更是歌舞升平,丝竹悦耳。
因为是家宴,男女眷分在左右落座。皇帝坐在上首,左手边依次坐着几位宫妃、公主。右边第一位便是淮阳王一家,几位皇子皆在下首。
赵雪阳坐在母亲淮阳王妃身边,喝着果酒,目光仿佛停留在舞姬们身上。殿内温暖,空气中飘着美酒的香气,两杯热酒入肠,人无不惬意悠然。
皇帝多年沉迷酒色,人到中年有些肥胖,席间一直对淮阳王一家慰问嘉奖不断,对待子女也很祥和,仿佛是个仁和的帝王。
一切仿佛很好,淮阳王荣宠及盛,多年来朝中权贵无人敢略其锋芒,连皇帝,都要掂量三分。
赵雪阳仰头饮了一杯果酒。右手边的大皇子举起酒杯笑着与他碰了一下,赵雪阳回以笑意,一饮而尽。
其实这次被召回京他们已经知道了皇帝别有用心。都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连身居都城的皇亲国戚此刻都在各自府邸与家人团圆,怎么着也轮不到他们这异姓亲王来过‘家宴’。
皇帝以团圆为由让他们回京过年,圣旨下的匆忙,他们昨天才赶到皇城,还没来着整顿休息,今日便匆匆入宫赴宴。
“雪阳今年多大了?诗书可还精通?”席间皇帝仿佛像个慈和的长辈一样询问道。
赵雪阳起身拱手作礼,“回皇上,臣开春满十四了;诗书尚可。”
“既是家宴,阳儿不必拘礼。”皇帝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答话。“朕看你已行了冠礼,可有表字?”
淮阳王妃眉间隐隐有股忧郁,放在桌下的手被淮阳王紧紧握住。
“臣年前行的加冠礼,表字,嗣音。”赵雪阳答到。
皇帝意义不明地‘哦’了一声,浓眉微挑。“‘去矣善自立,毋使嗣音稀’。沂和当真拳拳爱子之心呐!”
沂和是淮阳王的表字,年少时当过皇帝的伴读,后来几十年都以君臣相称,这个年少时的称呼从现在的君主口中说出来,带了点物是人非、追忆往昔之感。皇帝大约也是这个用意。
淮阳王适时柔和了目光:“小儿顽劣,其母娇宠之故,只望不要慈母出败子便罢,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笑声爽朗,“朕能理解父母爱子之心,朕瞧着雪阳与遂儿,就像是当年朕与沂和,仿佛亲兄弟一般。”他看着赵雪阳和大皇子,做怀念状。
遂儿是大皇子陆遂的小名,赵雪阳眼皮一跳,默不作声地看了眼父亲,恰巧被听了此话惊讶地大皇子收入眼底。
淮阳王刚想说话,对面坐在皇帝下侧的贵妃适时开口:“皇上感念昔日友情,臣妾刚瞧着世子与遂儿聊地投缘,不妨――”她拿手绢掩住口鼻,一双美目瞧着皇帝,“在宫里小住时日,与遂儿做个伴吧?”
赵雪阳被她这无中生有的话堵着,暗自骂贵妃不要脸,为了讨好皇帝什么都敢说,他刚刚分明与大皇子一句话都没说上,硬是被他拗成‘相谈甚欢’。
气氛突然有些诡秘,在场都是人精,跟个眼观鼻鼻观心,大皇子也隐约察觉出点什么,瞧了瞧皇帝的脸色,静观其变。
“贵妃说笑了,”王妃与贵妃年纪相仿,相较于盛宠多年的贵妃,美貌更甚但气势不足,她声音柔柔地道:“雪阳从小身子弱,生长在南方怕是接受不了北方的水土。”
一曲毕,舞姬缓缓退场。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向来最会揣摩圣意的后宫众人都噤若寒蝉。
皇帝在贵妃开口后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对淮阳王道:“宫内用度都是上好了,朕必不会亏待了阳儿,遂儿与阳儿年少情谊最是深厚,多年未见,留下给遂儿做个伴。你们可放心让阳儿多留几月?”
赵雪阳就两三岁时因为请封世子回京谢恩来了一趟安京,记都记不清了,哪来的什么情谊?
无非是皇帝近年越来越重的疑心病作祟。淮阳远离安京,是整个南方的真正的掌权者,富庶肥沃淮阳看似无兵***,像个逍遥地,但正是无法探索的强大才让皇帝忧心忡忡。
淮阳王一家来时就琢磨出了皇帝打得什么主意,嘴上说着小留数月,实际是当做质子牵制淮阳,这趟进京赵雪阳就没想过要回去。态度再强硬不过一道圣旨的事,匆匆为他提前行了加冠礼,母亲含泪取下‘嗣音’为字,表达父母思念他这个孤身在深宫没有亲人在旁的儿子。
又是一阵沉默后,淮阳王凤目微阖。
“淮阳六月飘荷香,千倾莲花盛放的景象是一绝,今年的盛景,望吾儿莫要错过了。”
话是对赵雪阳说的,话里的妥协却是给皇帝的。
淮阳王妃圆润的脸庞上挂着哀愁,唇色浅淡,脸色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