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轻轻冷笑了一声,蜡尸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只剩一张蜡黄的人皮,人面蛛身的婴儿从他的腹腔中跻身而出。它全身皮肤呈现出破败的死灰色,与蜘蛛无异的六肢飞快地朝着外爬行。
锦衣卫抬眸,漆黑的眼眸中淌过一丝冷意,他轻哼了一声:“想逃。”说完,手中的短刀朝它飞了过去。刀刃是在属至阳的红豆水里浸泡过七天七夜,专克邪宗鬼魅。
人面蛛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柄短刀深深地扎进了它巨大的婴儿脑袋里,黄绿色的血顺着青石板“滋滋”冒泡,身体挣扎了两下随即不动了……
宁桓惊魂未定地靠着墙壁正大口大口地喘气,鬓角已全是冷汗,黑白分明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朝他走来的锦衣卫。
“出息。”锦衣卫嫌弃得撇了一眼宁桓,绕过他走到了一旁。
宁桓的呼吸渐渐平缓,可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那个本该死透了的人面蛛兀地睁开了双眼。它飞身而起,竟朝着锦衣卫的方向冲去。
锦衣卫微微蹙眉,脚尖轻点顺势就掀起了一块棺盖挡在身前。谁知那人面蛛方向一转,目标尽是身后的宁桓。
人面蛛的脑袋被整个削了下来,宁桓面色发青得捂着肩膀。方才人面蛛锋利的尖牙咬到他的肩,殷红的血液已浸透了他半侧的衣袖,正顺着指尖“滴答滴答”落在了地上。宁桓嘴里吸着冷气,发黑的伤口处一抽一抽地疼。
黑色的毡帽被扔到了一旁,锦衣卫拧着眉正半跪在宁桓身边给他检查伤口。褪去了那身邪祟的装扮,摸样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可宁桓快死了,他没工夫欣赏美人的脸,只听他没好气地嘟囔道:“我上辈子一定作恶多端,如今才会在这个荒郊野岭碰上你这个煞星!”
宁桓撇了撇嘴,他仰着头,语气颇有一副看淡生死的意味,只是受伤的胳膊还被拽在那锦衣卫手中,所以姿势显得甚为古怪。“我看我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您要是心怀内疚,麻烦把我的骨灰送回京城。告诉我娘也别为了我太伤心,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一个弟弟,妹妹也行,我们家也不尚重男轻女之风。”
他见锦衣卫始终没有搭理他的迹象,扯了扯他身侧的手臂。锦衣卫蹙了蹙眉,抬起头,“什么事?”他的眸底掠过一丝不耐的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人之将死,连胆子都变得大了许多,宁桓直视上锦衣卫的那双深邃的黑眸,问道:“哎,都说你们锦衣卫消息灵通,临死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遗愿。”宁桓不顾锦衣卫那紧锁的眉宇,兀自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眨了眨那双圆溜溜的黑眸,问道,“我们先生说了,成祖因为不是太祖的亲生儿子所以太祖当年才坚决不传位给他,到底是真是假?哎——”宁桓拉了拉身侧锦衣卫的衣袖,“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死人的嘴巴最严了,你还怕我乱说,莫非你也不知道?”
宁桓的嘴忽地被恶狠狠地掰开了,顿时一股腥甜的味道涌入了他的口中:“呜,呜,你给我喂了什么?”宁桓挣扎着,身体和嘴却被锦衣卫死死得按住。
“能让你活命的东西。”锦衣卫表情淡漠地看着宁桓说道。他见宁桓一副怔怔的表情,嘴角逐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既然死不了,就别知道那么多死人才能知道的事情。”
宁桓身体内那股冰凉的感觉因为锦衣卫喂的药散了大半。他眨巴一下眼,想明白了锦衣卫话中的意思后,在知道自己还能再活个几十年之后,宁桓一下子就又变回了那副怂里吧唧的模样,乖巧地连连点了点头。
宁桓小心翼翼地偷瞄着那锦衣卫,虽说眼前的少年对他的态度不友好,可毕竟人家也救了他的小命,长得也不错。哎,宁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果然不成亲连看个男人也开始眉清目秀起来了。
“我姓宁名桓,本贯江南人也,年十八,不曾娶妻……”宁桓躺在地上发呆,忽地想着二人还没有互相认识,于是坐起身,便指着自己事无巨细地介绍起来,可那锦衣卫坐在火堆边擦着手中被人面蛛弄脏的短刃,连个眼神都没有赏给他,宁桓自言自语了半天,觉得自讨没趣,撅了撅嘴,泄了气般得随便挪了个地复又坐了下来。
肃冼撇了眼那张干净的娃娃脸,澄澈的眼眸顿时暗了暗,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似乎含着一丝委屈。肃冼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还没嫌弃他烦人,他倒好一个人在墙角委屈上了。
肃冼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在屈放的右膝上。他承认一开始做的是有些不仗义,可他谁让这人极阴体质,容易引妖呢!人面蛛的事也是他不对,没确认它的尸体就放松了警惕犯了大忌。可是后来为了救他,他可是又放血又挡风,不然他为什么要往风口上坐。罢了,反正回了京城也不会见面,何必管这么多呢。
“肃冼,锦衣卫镇抚使,本贯京城。”肃冼头也未抬地回了一句。他想了想,随即又在后补充了一句,“尚未娶亲。”
“明成祖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你父亲的死对头户部侍郎王姚德背着夫人养小倌的事,你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