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每牵完一对,杨非雪脸上的笑容便深一成,她牵的不仅是情人,更是红叶馆来日响当当的名声和哗啦啦的银子。

良辰高长志长志等人学她的方法炮制几对情人,开始自行发展,气势如虹。杨非雪这朵前浪甚欣慰,仿佛能看到其余媒人老泪纵横,匍匐在我脚下,带领小辈们,尊红叶馆为大当家,地位永固。

一张红漆漆的脸突然降在面前。

杨非雪心下一惊,咧开的嘴还未合上,足下跳出两步远,红脸随即近了她两步。她认出是谁,仔细看了一看,乐了:“不错啊,头发再整整,可以唱脸谱了。”

红脸下方有白白的东西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吴才的声音哀怨不已:“我发誓,再也不听你使唤了。”

这样的话,她耳朵都听出厚厚一层灰了,淡淡道:“不仅《招婿传奇》是你的,我先前藏的《红鼓传奇》和《千丝传奇》也会一并给你。”

“真的?”吴才一排整齐牙齿露出来,语气却透着怀疑。

“我拿红叶馆下半年的生意保证。”

这个保证够毒,吴才心甘情愿回去做月老小童,半道,几个少女好奇他的装束,过来抓抓他的头发,拉拉他的衣服,捏捏他的红脸。杨非雪看不见他的求救目光,继续寻找有情人。

两道惊呼传来,那个方位,没换的话,是‘夜色流萤’面牌。

杨非雪疾步走去,看见一小伙正从一姑娘身上起来,没站稳,又倒下去。

头一次摔,想来是两人同去扑萤火虫,不小心撞到一起,第二次摔,说不准……希望是她猜的原因。杨非雪以扇掩面,贼笑两声,以假山隐去身形,隔着距离观察,静等情窦在两人心中炸开。

小伙爬起得有些手忙脚乱,姑娘起身,红透了脸,小伙的脸也跟火烤过似的。

两只绿色流萤很配合地飞过来,小伙的两肩各落一只,姑娘新奇地望着,眼睛发亮,她朝他竖起食指‘嘘’了声,小伙子不仅闭紧嘴巴,连身体都是一动不动。

姑娘捧手为扇,往前一扑,那流萤已在她的手中,她兴奋的像个孩子,恰在此时,两人面上的大鱼面具相碰,双双落地。

两人双双抬起头,姑娘的手不自觉地松开,流萤飞离,姑娘没追上去,小伙子也未在意它的离去,两人都定定地望着对方,眼里有惊讶,更多的是欣喜。

看到二人的模样,杨非雪记得,自己跟他们原是见过一面的。

去年农忙时节,她去庙里上香,回城时经过他们村庄,她掀开轿帘,当时小伙子在谷地收割,姑娘在树荫下歇息,埋头收割的小伙子起身时活动筋骨,姑娘刚好一眼望过去。她记得,他们当时都笑了。

不知他们之后有没有交集,看两人神情,不大熟,该是一眼无缘。

等啊等,等又等,小伙没有表示,姑娘亦是局促,相顾无言,顾成了两座石雕。

杨非雪耐着性子又等,没等到两座石雕开口或挪动,却等来了嗡嗡直叫唤的蚊子,团扇挥了两下,蚊子飞走又飞回,它该是将她身上的红都当成了血,打算拼上老命一搏。

“啪——”

蚊子不叫了。

静止的两座木雕像是突被火烧,各自退后一步,杨非雪处理完蚊子的尸体,不现身也得现身。

径直走向二人,她将红绳系到两人食指:“相逢即是有缘,再见便是天赐福分,再错过,可就真的没有了。”俩人只是害羞,欲迎还拒都没有,杨非雪再加把火,将他俩的手叠放在一起,对小伙子说:“小兄弟,记得两日后来红叶馆找我做媒。”

小伙低下头不敢看对面姑娘:“我,我……”他的手激动得有些颤抖。

他是感动得说不出话了,杨非雪露出姨母一样的笑,等着他对姑娘含情脉脉说出一番感人肺腑的情话,横竖,是她捅破了这层纸窗,他说什么都不算无礼。

杨非雪温柔的鼓励:“别怕,大胆说。”

小伙终于抬起头,不是对姑娘,而是对着杨非雪:“我没有钱,请不起媒人。”

杨非雪也成了一座石雕。

她月下仙堂堂一个大媒,既给他备了面具,也晓得他的住处,能不清楚他的情况?这个时候谈钱,将她当成什么人了,吃人不吐骨头吗?天下的月老作证,她多少还是会吐一些骨头出来的?

杨非雪看向姑娘,欲开口帮小伙那句话圆回来,比如,即便我没钱,我也会倾尽所有来娶你。虽然不现实,但足够感人,是一帖能让姑娘死心塌地的猛药。

姑娘忽然脱口道:“我不在乎。”刚说完她咬着唇,又低下了头。

他们,脑子都是怎么长的?

杨非雪觉得自己很多余,再多余也要做完这场媒,她道:“我前几日去孙家村讨了你们家一碗水喝,就当是你的媒金。再说……”她细数了数腕上红绳:“你们是我今晚系的第二十一对有缘人,二十一正好是我的年龄,咱们也算有缘,你们的媒啊,我保定了!”

“好!”小伙眼里隐隐有了泪花。

杨非雪最见不得人哭,尤其是男人哭,心一软,掏出一面绯色小牌放到他手里:“拿着这个,不用排队,到时直接报我月下仙的名。”

“谢谢。”小伙紧紧握住小牌,姑娘也向我道谢。

他们都不臊了,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摸了蜜。这下,她真的是多余的一个。

待两人走远,属神龙的王阿桃扭着带些肉肉的腰肢走过来:“明明是好意,却非加了交易在里面,一碗水换一桩姻缘,雪丫头,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杨非雪道:“我当你夸我了。”

王阿桃道:“别损了银子,又没落下好。”

杨非雪嫣然一笑:“多谢老板指教。趁此机会,不如阿桃姐你做两桩媒让我们开开眼界?”

只听人说她当年多么厉害,没真正见识过,她心里不服。

“这些个小媒,还不值得老娘出手。”

哼哼,五年没做媒,沧海已变成桑田,你还知道‘媒’字怎么写吗?

天色渐晚,来游园寻梦的公子小姐们都没有回去的意思,各占一处,或吟诗作对,或对月抒情,或情真意切,或小心翼翼。感情有千种姿态,无论是哪一种,于感情中的二人而言,都是最美。

杨非雪腕上红绳一根一根减少,最后,仅剩下一条,另有妙用。

闲荡两圈,避过几对亲昵的有情人,杨非雪捉来良辰,问长行来了没。良辰说没看到姑爷,许是还没来。

他不来,那她准备的惊喜岂不是要泡汤?她每捉到红叶馆的人便吩咐一句,见到居安就来告诉我。

一连走了两个多个时辰,脚疼,杨非雪歇在偏角的明镜台,石台上有一张面具,獠牙夜叉形状,乍一看,委实吓人,大概哪位来客不喜欢,将其丢在此处。獠牙夜叉,孔武有力,这人真不识货。

杨非雪拿起夜叉面具,细细看下,也觉得可爱得紧。她腰间一直挂着只兔形面具,也是另有妙用。

四下无人,高长行又未至,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把玩夜叉面具,玩了好一会儿,脚不那么疼了,还是没人来找她通知姑爷到了,莫不是小世子们缠着长行脱不开身?

她从石台下的暗格里抽出一物,去附近暗房折腾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团扇换折扇、裙襦换长衫、长发高高束起戴上书生帽,俨然一个俊郎小生。这套男子衣衫,是去年为一位逃婚姑娘而备,最后那位姑娘没用着,这套男装她也未差人取回,就一直留在这儿。

做完冰人,此番再做个俊俏儿郎吧。

想象着自己戴着这獠牙夜叉面具与某位佳人相遇,馆内其他人将红线牵住她与那位小姐,嘴上再说句天赐良缘云云,她不禁叉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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