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杨非雪来洛阳是突袭,莫说学监,高长行提前也不知情,本就是偷偷而来,动静太大反而不好,两人商议,给杨非雪安了个长行远方表哥媳妇儿的弟弟的岳丈的侄子身份,做丝织行业,来洛阳采办,借住几日。
学监活了大半辈子,是位聪明人,一瞧杨非雪的细致眉眼,再一看高长行欲偷藏的神色,顿然窥出了大秘密,意义深长地捋了捋掺杂了银色的胡须,面首向来不是贵妇专享,人皆有所好,当一视同仁。
得了身份,少不得要尽一尽责。杨非雪每日上昼或是去探探水路,或是去拜访蚕农,正午陪高长行一同用膳,下昼歇息,晚间跟高长行外出闲步消食,七日倏忽而过,雪已消融,路已通,是时候回长安了。
犹记得她头一次装模作样去岸头查看来往商船,回去时被个小孩拦下,小孩领她到一花舟中,花舟装饰十分好看,远眺而去,仿若一朵绽放开来的牡丹花,她挑开六重桃色绸子,才终于得见花船的主人,那人有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鬓间一朵牡丹甚是惹眼,仅是起身,已足见妩媚与婀娜。
船主上下打量她:“你是高学究的弟弟?”
杨非雪笑得很是无耻:“在如此漂亮的姐姐面前,我怎敢扯谎,其实,我是他一个沾些血缘关系的妹妹,在外行走,换身行头才好做事。”
“你倒是诚实。”
杨非雪认真地眨着眼睛:“我是看姐姐长得好看才跟你讲的,其他人我都瞒着,行哥哥不叫我告诉别人。”
“你叫他行哥哥?”
“是呀,但是爹娘他们都不让我叫,我就私底下偷偷叫……”猛地捂住嘴,眼里盛满了担忧:“好姐姐,你别告诉我爹娘呀?”
良辰挑着时辰上前,大惊:“小姐,你怎么都说了!”忙对船主道:“我家小姐不大懂事,恐会冲撞到您,我这就领她回去!”
船主冷了脸色:“你一个奴婢敢说主子不懂事?”招手让婢女请走良辰,良辰不肯走,紧紧跟着杨非雪,直到杨非雪说漂亮姐姐不会伤害自己,她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去外头等。
只剩两人时,船主忽地换脸一样转了表情,姐妹情深地握住杨非雪的手:“好妹妹,姐姐有一桩事想要托你办一办。”
杨非雪双眼睁得无辜:“姐姐旦有所命,月儿肯定照办。”
“月儿,这原来是你的名字,真好听!”船主随口一笑,转身从隔间取出一个五色彩囊,眼花缭乱,香气逼人,杨非雪稀奇地看着:“好漂亮!”
“月儿,你帮我把这个,还有这封信交给高学究。”
杨非雪接过彩囊:“遵姐姐命,我会偷偷给行哥哥,不叫他那可恶的跟班知道,不然,行哥哥的娘子会抽我鞭子,很疼的!”
船主的笑容僵硬了:“他,他娶妻了。”
杨非雪认真地点头:“是呀,行哥哥的娘子跟姐姐一样漂亮,只是凶了些,不准行哥哥纳妾,我只敢在洛阳跟行哥哥亲近,回了长安,高府都不敢去的!”
船主的面容缓和些许:“这样说,高学究当是不喜欢他那个夫人。”
“才不是!行哥哥待他娘子十分的好。”压低了声音道:“行哥哥惧内……因为他娘子跟升平公主有些交情,还得过陛下一些赏赐,连世子都是好友。”顺了顺彩囊上的穗,一脸愁苦:“唉……行哥哥身边那个可恶的跟班便是他娘子指派到他身边监视的,为了掩他耳目,我只能装成男的。”
彼时,正在崇文学院搬书的进文鼻子痒痒的,一个喷嚏打出,他忙放下书,紧了紧衣领。
船主笑不出来了,哄着道:“好妹妹,我忽然想起来,这信中有些地方不对,得先改改,你先给我,还有这香囊,针脚也需改一改。”
杨非雪回去后‘质问’:“你瞒着我招惹了朵桃花?”
高长行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想:“除了你这朵,我委实不知自己还招惹了谁。”
又有一回,高长行还在授学,小院的门被敲响,门开了,是一轻柔的女音:“我听见里头有声音,顺道过来瞧一瞧。”
不止顺道一瞧,还顺道做了糕点,顺道绣了红豆手帕。
杨非雪正在院中懒洋洋地晒太阳,拿开遮在眼上的书,认出来者是那日浣洗的女子,近了瞧,长得干干净净,嘴唇生来带笑,是她一眼看上去,能打心眼儿里头喜欢的姑娘,倘若……女子中意的是旁人。
女子浑身上下透着质朴,见杨非雪一身男装,自不会想到是个女儿身,也问了跟船主类似的话:“你是高学究的弟弟?”
“不是。”杨非雪挑一挑眉,勾唇邪魅一笑:“我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女子大为不解。
杨非雪借着书卷遮挡,扯松了衣带,从榻上起身,头发散了几缕,她侧首绑发,不经意露出脖颈上的几点嫣红,女子捂住了嘴巴,后退了几步,防止自己呼出声。良辰过来帮她整好衣衫,道:“昨儿累着了吧?”
杨非雪疲道:“浑身酸疼,汤煮好了没?”
“算着时辰,应当好了,我这就去取。”
女子脸色煞白,手一松,食盒绣帕掉落在地,她却未察觉,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
杨非雪拾起绣帕:“是个蕙心兰质的好姑娘,理应做个正当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