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雪侃道:“当你大嫂这么多媒白做的呀!月老庙那次我便看出来你对她有意,我仔细想过,你自个儿的婚事还是顺自个儿的心意,一辈子很长,得找个喜欢的过活才会欢喜。你若是真的很喜欢她,我和你大哥会帮着说服爹娘,再找个机会,登范府给你说亲,毕竟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了。”
高长志神情黯淡下去,苦笑道:“我还以为最大阻力会来自大嫂,没想到大嫂会这样说。不过,范小姐已明白地告诉我,她对我无意,且已有心悦之人,我巴巴凑上去反倒造成了她的困扰。”
杨非雪十分吃惊,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孙远和林南婚礼那次,她跟高长行说了这件事,高长行稍稍打听了一下,高长志第一次翻范府院墙,确是为了护卫长安,因为得到消息,有贼人盯上了官家小姐,不良人们一人守一家,长志要保护的正是范玉珠。那晚范府未出事,长志在暗处躲着,透过窗户,盯着范玉珠的一举一动,范玉珠正在绣一面帕子,绣到子夜,整个人晕在橘色的灯光中,娴静淡雅,看着看着,高长志的心跳得开始不同寻常了,一下快,一下慢,一会儿要冲出来,一会儿又收进胸膛。第二晚,他照常去范府护卫,贼人抓获之后,只要夜晚无事,他的双腿不由自己控制的往范府去。
高长行告诉她时,她拍了半日脑袋,想不通长志的心是怎么长的,戏本都不敢这么写,长行说,这事他们不用不急,长志是热情又主动的性子,先看他与范玉珠如何发展,之后再定父母的事。她认为在理,便先将这事搁到一边,任由长志自己折腾。
高长志涩道:“我与她无缘无分,所以挺羡慕你跟大哥,你也说过跟大哥无缘无分,可还是成一对了,我说给范小姐听,她说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树叶,更不会有相同的姻缘。”
她跟长行无缘无分的话……她隐约记得说过,大约在某次,某个女子拿根又红又粗的绳子,冲进红叶馆,欲吊死在姻缘树上,细问之下,才知那女子道听来一句话,说是无缘无分之人,在红叶馆姻缘树上吊上一吊,死前默念情人姓名,二人姓与名便会进入月下仙人的姻缘簿,来生绑到一起,谁也拆不开。
听到那样的传闻,杨非雪浑身汗毛直竖,活生生打个激灵。那女子好歹读过几本书,只消轻轻动一下脑子,也能想明白这是无稽之谈。
她劝慰女子不成,只得拿自己当例子,缘分虽然老天定了一点,但大部分还是自己挣来的,譬如,她跟自己夫君便是无缘无分,最后照样成了亲,唐律都管不了。
那女子哭哭唧唧,问她自己该怎么办?杨非雪一心想护住姻缘树,若是外人得知姻缘树上吊死个人,谁还敢来找她说亲?于是耐着性子听女子哭诉完自己的不幸遭遇,痴情女负心郎的俗套故事,杨非雪稍稍使个小计,痴情女看清情郎真面目,心如死灰,带发修行,决意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杨非雪总觉这番罪过在己,需做些什么补救,便寻思着为其再寻一可靠之人,可当她终于寻到,满心欢喜去见女子时,女子已落发,双手合十,眼中毫无波痕,对她道,贫尼已脱离红尘,人世间的一切已与我无关。
杨非雪大骇,直到回去才接受这个事实,心中默念好几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小媒无意毁人姻缘,实是当事人一心向佛,旁人难为。高长行见她那几日一直在拜菩萨,好奇问了一嘴,她一五一十说了,长行思索了片刻,对她道:“你心中内疚,无非是认为出家做比丘尼乃凄惨之事,觉得自己对她不住,其实完全不必如此,你认为的凄苦,对她而言兴许是解脱,她不是孩子,定知道自己要什么。再者,你该做的都做了,其他不必强求。”
长志当时也在旁,他不知从哪里看出好笑,嘴一直未合。不曾想,他是记住了她那番姻缘要靠自己抓的言论,并将此奉为圭臬。
见长志情绪依旧低落,杨非雪不禁后悔自己多此一问,让他刚从对他大哥的愧疚中走出来,转瞬又掉进失去恋人的痛苦,她张了张口,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多会儿,高长志很快又振奋起来,畅然道:“不过是没瞧上我而已,男儿本就不该为情爱之事婆婆妈妈,放下就是了!”
杨非雪心中一亮:“这样想就对了!”
高长志露出一排雪白牙齿:“看来娶妻之事还得托大嫂帮我了。”
他对事一向洒脱,对感情之事能洒脱到这个地步也是个人才。杨非雪脑中忽而闪现出一人,她眼睛眯成了缝:“仲宁呐,你大哥教的一个小世子,时常拉一个玩伴上下学,那玩伴是忠武将军的儿子,表字怀信的,你记得啵,他上面有个姐姐,闺字一个慧,我留意很久了,而且都打听清楚了,她跟你年纪相仿,样貌我也偷偷看了,很不错,跟你啊,很般配……”
高长志装作在认真听,脚一寸一寸往外挪。
杨非雪没察觉,下意识上前一步,续道:“你爹娘和忠武将军那边就包在大哥和大嫂身上,铁定帮你说服他们,呵呵……找个机会,我安排你们见一面,到时……哎,仲宁……”
高长志化挪为跑,头也不回,只余下一串声音:“大嫂我先走了!”
吴才环抱双臂,倚在廊下,笑得相当龌龊:“忠武将军的女儿,当是女中豪杰,我倒是很想认识一下。”
杨非雪回身道:“你去参个试,得个官衔回来,我会乐得说合你们俩。”
吴才看着她,笑得没脸没皮:“你为高二公子挑的媳妇儿,就给我了?”
杨非雪浅笑:“看高二公子方才反应,一时半会儿恐怕还不想找媳妇儿,如何,你先去做个官试试?毕竟说了那么多王侯将相的故事,你对这一行应当不陌生。”
吴才打个慵懒的哈欠:“还是做个平民百姓最自在,谁愿意往浊场上凑啊!”
杨非雪耸耸肩:“那没法子,官民不能通婚,你跟忠武将军家怕是无缘了。”
吴才笑意深深:“谁说官民不能通婚,譬如你,将长孙无忌的脸打得啪啪响。。”
杨非雪摇摇头:“其他的驸马看着都不像爱动手的。”
吴才不再同她插科打诨,指了指后院:“我出来是要告诉你一声,哑叔方才跟阿桃姐告了假,去什么江北寻找绥草什么的,我也不懂,你们在前院有‘要事’说,他便从后门走了,阿桃姐送他去了。”
哑叔曾为了寻找古怪花草告过一次假,并不稀奇。杨非雪点头道:“唔,知道了。”
一阵冷风呼呼吹过。
吴才站直了身体:“然后呢?”
杨非雪明白过来:“哑叔晓得怎么去城门,还有阿桃姐陪着,不必忧心。”
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