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泪眼盈盈地听着好姐妹与心爱男子行鱼水之欢,心都碎了,徐妈妈站在她身边,帮她受伤的手上药:“他那样的人,不会单恋一枝花,来我们这儿,也是想叫谁侍奉便叫谁,不是我们可以够得上的,你可以思慕他,可以为他寻死觅活,甚至在他来寻花问柳之时可以跟他睡觉,这些我都不管。但是,要毫无名分的陪在他身边,看他对你厌弃,看他娶别的女人,让别的女人时时刻刻讥讽嘲笑你的出身,逼你离开,天下之大再无去处,我做不到。”
女儿抽泣着问:“那我可以想他,可以在他最难的这段日子陪着他吗?他会喜欢我这样的吗?”
“可以,只要他来,我让你俩单处。”徐妈妈用手帕帮她拭泪:“男人天生喜欢女人,你这么漂亮又灵巧的姑娘,他一定会喜欢。妈妈我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你不跟着他,却让他发现了你的好,反而能让他惦念一生,跟了他开始过日子时,你就变成了失去土壤的花儿,蔫巴巴的,让他再提不起兴趣。”
百花冰刻的噱头实在是大,平康坊的门比平日早开了一个时辰,等杨非雪和吴才到时,内里人潮攒动,仰目望去,目之所及,一二三四层俱是颗颗人头在动。涌入鼻翼的,是浓重的熏香与酒味儿,传入耳中的,是丝竹管乐、调笑与粗蛮,映入眼帘的,是曼舞妖娆,字画飘扬,男女交颈……一不小心,可能有香帕趴到脸上。
吴才早早定下了房间,龟奴引他们上楼,不时有女子婷婷袅袅而来,挥着香帕问要作诗还是编曲?吴才应付她们很有一套,捏着她们的小脸,啪啪亲两口,女子装作花容失色,嘴上咯咯直笑,吴才姐姐妹妹的叫,将她们哄得心花怒放,杨非雪稀罕地瞧着他,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逛的窑子?
她不去管吴才,跟着龟奴继续上楼,这张脸两年没出现在平康坊,为芊舞做媒那次也是在红叶馆完成,坊内来了许多个生面孔,不识得她,偶碰到熟识的,对方也只是瞧她一眼,跟瞧其他客人没什么两样。
徐妈妈迎面走来,面皮瞬间皱起,拿帕子掩着嘴道:“月公子多日不来,还当你忘了我们呢!”
杨非雪配合道:“徐妈妈说哪儿的话,待会儿可得请芊琴姑娘口下留情,别叫我们一道题都答不上来。”
二人不痛不痒地又话了两句,徐妈妈去别处招待,许是吴才跟姐姐妹妹的聊完了,杨非雪听到身后的徐妈妈道:“吴公也大驾光临了!”
到了三楼,杨非雪随着龟奴拐进走廊,双手负于身后,步子尽量放缓,走得稳且健,这时,另一楼梯口上来两人,范光目光微醺,臂弯揽着一紫衣女子,不期然间,与杨非雪正面相撞,杨非雪正左瞧右看,乍一看见他,如同正在欣赏满园春色时,突然闯进来一直庞然大物,霎时压倒半园春光。
她双手抱好拳,正要作揖,范光像见了祸水猛兽一样,转身疾奔,却忘了足下即是楼梯口,一脚踏空,紫衣女子惊呼,电光火石间,幸得护院抓着胳膊,人无大碍,仅小腿磕着了,被女伴搀着进了雅房。
吴才走上来,搓了搓下巴:“范公子莫不是中了邪,怎一见你就跑?”
杨非雪也纳闷:“如果不是他中邪,那一定是我中了,还被他瞧见了原型。”
吴才定的房间叫鹊桥仙,就在前面没多远,走到邻间时,似乎有‘郑青瑜’三个字飘出,杨非雪顿足,侧耳凝听,依稀间,听到里面一个似含着浓痰的声音骂道:“郑青瑜和甄春雅这对奸邪小人,奸夫淫妇,早就勾搭到一块儿了,指不定孩子都有了,那个贱人,枉我还那么喜欢她!”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玉器碎地声。
有女子着急道:“颜公子,哎,你快放下,这个值百两银子呢,可不能打碎了,你别生气,我们陪你喝酒啊——”
“你个贱人,还怕我赔不起这些破玩意儿,老子有的是钱!”又是什么哗啦啦地碎一地:“来,你们都给我骂,骂郑青瑜和甄春雅那俩混蛋,谁骂得越狠,老子给的钱越多,快,狠狠地骂!”
有一娇嗔声音哄道:“颜公子,来了这儿,就是要开心的,别去想什么郑啊甄啊的了,不如……我们姐妹唱曲儿给你听吧。”
“唱什么曲儿,老子不想听!”‘啪’的巴掌声,让里面没了声响,过了会儿又是一个巴掌:“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也看上了郑青瑜那小子,才不肯骂?贱人!跟甄春雅一样下贱!都是一群被男人睡过的东西,有什么资格给我唱曲儿!现在,骂上,给老子骂,不骂,老子打死你们!”
杨非雪握紧拳头,对吴才道:“给我废了他,出了事,我红叶馆 先担着。”
吴才阴恻恻地笑着,刚抬步,被徐妈妈抢在身前:“月公子,我这做的可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你胡乱折腾。”她如同老鹰一样盯着门,身边是五个粗犷大汉,一个大汉手中还拎着麻袋。
吴才悄悄在杨非雪耳边道:“徐妈妈不会把事情闹大,门一关,什么热闹都看不到了,我们先进房,那里有个好地儿,能看到这间房的一切情形。”
进了隔邻雅房,吴才搬开屏障与香台,竖起耳朵,这贴贴,那靠靠,找到绝佳位置,招呼杨非雪过去,杨非雪轻声挪步,隔邻动静不大,似乎颜俊被装进了麻袋中,嘴巴里也似含了物什,‘呜呜呜呜’地叫,兴许这样也不让人放心,只听‘嘭’的一声,‘呜’声消失,徐妈妈冷冷道:“不老实,就吃些苦头吧,这是我的地盘,可由不得你撒野!”
这不由分说的简单粗暴让杨非雪不自禁摸了摸脖子,将自己说过的缺德话做过的缺德事在心里都过了一遍,记性太差,磕磕碰碰出了几件,幸好,她一向是守礼的,应该未在平康坊失过礼。
吴才在她身侧幽幽道:“徐妈妈如此彪悍,那完了,你去洛阳那几日,阿桃姐给了她三次闭门羹,还是打着你的名头。”
“什么?”杨非雪怒道:“她怎么能拿我当垫背乌龟?我去洛阳那也是……胡说……我什么时候去过洛阳?”
吴才抖抖肩:“你说没去便没去呗!”
此时,关门声起,邻间恢复了平静,平康坊热闹如常,丝毫未受到这件小事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