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才眼神凌厉，压低声音：“想着说！”
算命道士也是个脑子灵活的，很快会意，转而道：“不知公子为何会有如此问，难不成你家小姐萌生出家之念？”
“不错。”吴才忧心忡忡：“十日后，五台山普寿寺，小姐决意落发为尼。到那时，真真的无转圜，是以，想问问道长可有法子？”
“天意不可违，除非……”
算命道士不再说了，显得尤其高深莫测。
吴才也意外的不着急知道除非什么。
郑青瑜心中很是不安，转过身，想问出个结果来，吴才先他一步问：“除非什么？”
算命道士缓缓道：“除非，有人愿意娶你家小姐，不过，照你的话来看，这世上，应该无男人愿意求娶一个身败名裂又毁了容貌的女子，难，难呐——十日内，若无媒上门，世上只能多一位可怜道姑了。”
郑青瑜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跑走，脚下不稳，摔了一脚，两个孩童瞧见，咯咯直笑。
想来这迂腐呆子对甄小姐上了心，杨非雪同吴才回红叶馆后，开始商议此事，甄家无媒上门，红叶馆主动说亲，想必甄赞绝无二话，只是先前出了替婚一事，郑青瑜再想做甄家女婿，难之又难，得想个主意，教甄赞对郑青瑜改观，切入点，可以是郑青瑜的才能，也可是甄小姐，只是不知甄小姐的心意。故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弄明白甄小姐心思。
杨非雪问道：“你想让郑青瑜与甄春雅见面，完全可以说甄小姐想不开要跳崖自杀，悬崖之上，生死一线，定下情意不是更容易。”
“想自尽，还要挑个时辰和地方，等着人去救？”
杨非雪无话。
吴才道：“若襄王神女皆有情，借普寿寺一用又何妨。”
这时，一直折梅的王阿桃，将两枝梅花插进特制的窄小瓮中，摆弄好，捧着瓮进屋了，对他们谈论之事毫无兴趣，杨非雪瞧见梅花，想念起高长行来，脑中现出他的模样，不自禁翘起嘴角。
吴才看她一眼，接着道：“郑青瑜说他科考得了名第，却无委任诏书，委实奇怪，看来我要好好查查这事。”
杨非雪道：“官场上的事，你怎么查，若是居安在就好了。”
吴才不服气：“无他，我们也能查到，我说书的人脉可不是吹出来的。”
杨非雪不与他辩驳，只道：“还是等我先回去问一问。”
吴才道：“高侍郎身居礼部，正是掌管科举一块，可委任官职是吏部之事，哪怕是侍郎大人，也需要稍稍打听。”
杨非雪道：“先问一问总无错。”
她叫良辰取出王羲之的《黄庭经》带回府，高哲一见，大喜，忙打开瞧，过了会儿，点头道：“是王逸少的真迹，雪儿有心了。”
趁着高哲兴在头上，杨非雪随口问到郑青瑜，高哲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不是他的文章多好，而是这个文字间极其推崇儒家的考生做了件惊世骇俗之事，名字上了榜，却桀骜地拒绝封官，放弃名额，不止如此，自己不出现，只让自己舅舅前来说辞，吏部本来将他的官职拟好，见状，只能将第四十一名补上了。
这绝对不是郑青瑜那个书呆子能干出来的事，回到红叶馆，杨非雪琢磨出味儿来，忍不住斥道：“你说这人是不是读书将脑子读傻了，科试过了那么久，朝廷册封的榜文早已下发，御宴也吃过，跟他一批的都笑呵呵地上任了，他倒好，没个官职也不去问，傻等着，还有闲心替别人娶媳妇儿，却不知别人早已断了他的官路！”
王阿桃理出头绪来，道：“从另一方面来讲，他能看出他舅舅为人，不失为一件好事。”
吴才哼道：“只怕他被他舅舅卖了，还会乐呵呵地帮着舅舅数钱呢！”
杨非雪十分赞同：“他那脑子，只能装书了，人情一事，全不懂。”
王阿桃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打算如何？”
杨非雪和吴才不约而同道：“让甄小姐出家。”
王阿桃吹了吹指甲：“我还以为你们会去对付那个什么‘舅舅’的。”
杨非雪道：“他不犯我，我为何要去对付他。”
吴才道：“等郑青瑜做了甄家女婿，我们便是得罪了颜家，依他们的性子，报复是早晚的事，那时再对付也不迟。”
“你们……”王阿桃嗅出不好的事来：“……太无耻。”
吴才看到王阿桃黄黄的指甲，再瞥一眼案上瓷盒中姜黄液体，忽然来了句：“哑叔此去不定能遇见高长行，正好同路。”
在场的两个女人都为之一动，王阿桃手下不稳，差些打翻染料，杨非雪则是纠正：“你糊涂了不是，还是你跟我说，哑叔去江北寻花，如何能经过洛阳。”
吴才一敲额头：“瞧我，江北记成了洛阳！”
杨非雪道：“不过，论起花的品种，无地儿比得过洛阳，哑叔寻的许是稀世珍品，轻易难见，到时定好好瞧一瞧。”
王阿桃轻笑：“有哑叔在，指不定再过几年，天下花品，都在红叶馆了。”
杨非雪点头，附道：“到时我们就改一改名，叫花叶馆，也应了这景儿。”
二人哈哈大笑。
吴才看看杨非雪，又瞧了一眼王阿桃，跟着笑起来。视线落到荒芜的花圃上，笑意依然，却添了几分薄冷，像是梅花沾了雪，秋菊打了霜。王阿桃的目光不期然与他碰上，镇定移开，手指不自觉地缩了缩，指甲上未干的花汁蹭到掌中一些，她垂下眼，细细擦掉。
擦着擦着，她叫杨非雪一块儿染指甲，杨非雪低头看了看自己贝壳色的指甲，是单调了些，不知长行喜欢什么样儿的色儿，他喜欢兰草，黄色应该可以。心思一定，她递上双手，两个女人开始头对头一起探讨如何涂的高深问题，吴才听得着实没意思，案上只有一种花汁，他瞅了两眼，踱步离开。
王阿桃忽然想起来什么，对杨非雪道：“我房内还有一色，新得的，只用过一次，跟梅花一样红，兑在里面，不定能生成别样效果。”
杨非雪道：“走，进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