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青瑜想也不想地叫道:“我娶,我娶!”话一出口就怯了,愣了会儿,恢复结结巴巴的模样:“我只怕……只怕自己……配……配不上她……”
阿荷笑了:“你不回头看看,也不问问,怎么知道自己配不配得上?”
郑青瑜一愣,回过头,站在门口的女子,不正是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三日的甄小姐吗,容貌艳丽,并无破相痕迹,那,那眼前这个要出家的姑娘又是谁,难不成有两个甄小姐?
跪在蒲团上的女子回过头,将假发摘掉,露出光洁的头皮,正是这寺中的姑子,起身,双手合十,目中无波无澜:“杨居士,贫尼事已了。”
杨非雪亦合上双掌:“多谢大士。”
这个姑子,正是当初要吊死在姻缘树上的痴情女子。
七日后,甄夫人接女儿回家,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忍不住抹泪,长叹道,不嫁了,女儿,咱们不嫁了,金家是个浑的,我们不受那份罪,我跟你爹养你一辈子,不去旁人那里受欺负。
阿荷挽着姑姑的手:“姑姑不必担心表姐婚事,等回去了,自然有人上门提亲!”
甄家马车抵达甄府不到半日,月下仙领着郑青瑜上门了,进门前,杨非雪第二十六次叮嘱:“无论甄老爷如何刁难于你,都受着,这也是你该受的,只要最后还能留你一根胳膊写字,留你一条舌头说话,就成了。”想了片刻:“不……这要求有些多,我们退一步,舌头可以不要,一根胳膊即可。”
在杨非雪危言耸听之下,郑青瑜一颗心脏炼成钢铁,过五关,跪六日,画押了十张纸,保证了百件事,花轿终于抬进甄家大门。
与上一次娶妻一样,天地间忽然刮起风来,未免耽误吉时,二人在甄府拜堂,等天转好,再搬出去。除了郑青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甄老爷对女儿女婿的爱护,先在娘家住下,等郑青瑜有了落脚之地,再行搬家之事,毕竟,风雨大作的吉日不好找。
杨非雪和吴才参加完婚礼,在甄府小住了一晚,次日清晨离开。
事情比预想中顺利许多,甄老爷大手笔,给了二百两银子,杨非雪心满意足,大方地分了吴才二十两,当然,不会交到他手中,而是替他收着,给他存娶媳妇的钱。她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吴才现在若想找个媳妇儿,勉强可办个像样的婚礼,至于大摆酒席什么的,得免去。
“郑青瑜那个书呆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娶个媳妇儿都不用自己操心,安心准备下一年科考就成,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福啊——”她碎碎念了会儿,对吴才道:“你年纪到了,也该娶媳妇了,我帮你留意了几个,你先说说想要办个什么样的婚礼?”
“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吴才看着她:“比升平公主的婚礼还要盛大。”
杨非雪毫不留情地嘲他:“大白天的,还在做梦呢!”
吴才随手揪了几根枯草,在手中把玩:“做梦多好,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会失去,该来的也都来了!”
“虚幻总不如真实,譬如郑秀才和甄小姐,不走出去,一个整日在闺房,一个做梦思人,有什么用。”
“先有梦,再作为。”
“这个在理!”
道上有个胖子,若不是背有些驼,该是在直直站着,眼中露出凶狠,脸上的肉颤巍巍的,想是怒到了极点。杨非雪往后瞧瞧,这条道上只有他们三人,想来是找他们茬的。
吴才道:“颜俊。”
“你怎么知道是他?”
吴才叼了根枯草:“丑成这样的人,天底下也没几个!”
杨非雪找不出理由反驳。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杨非雪心知他不是好人,毕竟还未挑衅,她没有必要主动惹事。这条道被堵住了,杨非雪决定走另一条。
才走出两步,颜俊肥嘟嘟的身子突然奔向这边,奔了好一会儿,到了跟前,他弯下身子,大气粗喘,头上还出了些虚汗,杨非雪不解地看着他,这姿势,不像是寻仇。
她问:“你要说什么?”
颜俊摆摆手:“你,你先等我歇会儿。”
她面皮动了动,忍住笑,吴才却是呵呵讥笑,一点儿不带不客气。
下一刻,颜俊那累极了的脸换上愤怒,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寒光乍显,吴才下意识地要出脚,须臾间,眼神微动,硬生生忍住,反手将杨非雪往旁一推,自己被反冲半步,后背一凉,匕首已是整个没入。
杨非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吴才推了自己一把,摔倒在地的她看到一滴一滴的血落地,吴才正对着她笑,颜俊一脸惊惧,拔出匕首,吓得又扔掉,手上全是血,嘴上却辩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想杀你们,是,他自己撞上来的,真不是我!”
颜俊舞着双手跑了,吴才的身子往前倒下,他的后背源源不断地出血,杨非雪慌了,手不知该放哪儿。
吴才脸色迅速转白,还是尽力弯出一个笑:“非雪,你没事就好。”
杨非雪眼泪都出来了:“你,你会不会死?你别死,我去叫人!”
“等等!”吴才拉住她的衣角。
杨非雪回头看他。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是方才用枯草结成的同心,杨非雪弯下身,郑重道:“你放心,你要死了,我便给你的坟头编满同心草,绝不叫你孤单。”
吴才咳了咳,感觉到身体的血在一点点流出:“太疼了,你先去叫人。”
“好,好——”杨非雪跑得急了,被绊倒好几次。
吴才看着她的背影,一袭红色,像极了他家乡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