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非雪面上‘唰’地一红。
高长行继续道:“仲宁娶妻还早,我们先将精力放在造人上面。”
他弯身要抱起她,杨非雪一躲,连脖子都是红的:“那、那、那、那个,我、我、我得先写个请柬,免得、免得姚小姐被人约走。”
杨非雪一向是能没脸没皮占他便宜的,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反而最易羞。
高长行笑着看她扯谎离开,方才面上似在逗她,其实心中十分认真,他们若是有个孩子,这事会好办许多。
世子遇刺已有一段时日,杨非雪让良辰去打探刑部可定了案,良辰回来道,尚未,不知为何,尚书大人坚持等世子伤好,能现身堂中,才了结此案。杨非雪认为这样也好,吴才是受害者,推开她时,到底如何被颜俊刺伤,他自个儿最清楚。
事实上,在良辰去打听之前,岳松已登过一次世子府,一为探病,二则是为了案情,世子道,杨非雪做的何口供他便是如何被刺,岳松道,证人杨非雪视线被挡,并未看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世子道,那她听到什么便是什么。岳松道,她只听见犯人在叫,说不是他。世子笑道,犯人都承认是自己做的,还需要刑部查个什么案子。
岳松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子不配合,是阻挠本官断案!
世子回嘴,岳大人口中的断案,便是强行关了红叶馆吗。
岳松正言道,此案有疑,需得进一步探查。
世子语气轻慢,进一步探查什么?岳大人怀疑,那把匕首是本世子自己捅进自己后背的,还是杨非雪帮他捅的?
岳松拂袖离去。世子抱着枕头趴在床上,遥遥道了句慢走不送,想了想,还是叫管家送一送岳大人。
高长行是随岳松一同去的世子府,岳松离开后,他留了下来。
吴才将自己垫高些,舒服些,慢悠悠道:“怎么,岳尚书自己都问不出来的东西,还指望你来问?”
高长行神色平静,慢条斯理道:“我跟颜俊谈过,他一时愤怒备了匕首,可并未想过要杀谁,只是想恐吓你跟非雪,为他寻一门好亲事,结果你推开非雪,撞到他的匕首上。你跟他无仇恨,何以要了他的命?还要连累他三族?”
吴才道:“颜俊是个什么人,干过什么坏事,你不会不知道。”
高长行道:“我知道。”
吴才扬了扬声:“知道你还问!”
高长行道:“他不是正人,他再该死,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冤死,坏人也需要公道。”
吴才不屑道:“原来,公道不止保护好人,还要保护坏人。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坏人做不犯法的坏事,得不到应有的惩罚,才会更加肆无忌惮。”
高长行道:“他所犯何罪,刑部自会裁决。”
“裁决?”吴才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郑秀才的舅舅谎称其不愿为官,吏部有多问一句吗,还不是找个人补上,刑部的裁决呢?郑秀才被颜俊找人欺辱,几乎殴打至死时,刑部的裁决在哪儿?甄小姐名声被污,险些嫁不出去,刑部又管过一次吗?”
吴才一句句质问,高长行一句不辩,等吴才停下,他才道:“世间之事,难有公平,尽人意者,百之一二。若无律法,霍乱丛生,灾难更甚。”
吴才瞥了他一眼:“你拿这些大道理哄我那些傻弟弟们吧,对我无用!”
高长行道:“若世人皆照此法报复厌恶之人,百姓定人人自危,不得安生。”
吴才感受到背后疼痛,吸了一口气:“你当人人都像我这般能豁得出去?也太高看他们,也太小看我了。”
高长行看着他:“为那样的人,伤己,不值得。”
“呵——”吴才讥笑一声:“倒关心起我来了,你便是用这样的花言巧语骗得非雪的心!”
高长行忽然道:“是为了非雪?”
吴才眉头一蹙:“你说什么?”
高长行几乎是肯定了:“原来如此。”
吴才讨厌的恶人多了去,一人捅他一刀,不死也残,他好管闲事,并非所有闲事都爱管。杨非雪既做了郑青瑜与甄春雅的媒,依她的性子,中途听闻颜俊对郑甄夫妇所做的事,定说了许多颜俊一家的坏话,想让他们一家立马见阎王的狠话或许也当作恶气出口过,可一般她也只是嘴上咒骂两句,再于笔下安排个惨绝人寰的人物,便了了。
只要对方不惹到自己头上,杨非雪不会主动惹他。
但是,听多了,吴才认了真,认为杨非雪恨透了颜俊一家,颜俊徒有一身肥肉,力气却小得可怜,吴才真有心躲,绝非难事,可他伤了,还伤得严重,岳松便是疑惑这一点,才觉得此事有蹊跷。吴才如此做,单纯是为了给杨非雪出气,或许还有一个目的,正大光明地以真实身份跟杨非雪相对,这份正大光明,有了救命之恩的底气。
吴才见他久久未言语,‘嘁’了一声:“高长行,你当自己是谁,别以为帮刑部抓了几个凶徒,破了几桩案子,便是大仁大义,舍己为人。你以为自己能窥探人心,人的心思若那么容易猜,便不会有那么多意难平了。”
与他的激烈反应相比,高长行淡定许多:“我从未觉得自己能猜透人心,亦不觉得自己有本事。”
吴才不想再跟他废话:“你不就想救颜俊那混蛋吗,就算我现在承认是误伤,到了公堂,仍然会有别的说辞,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没什么信用,所以,别费力气了。”笑中带着残忍:“颜俊一家,死、定、了!”
高长行默默不言,一步一步走近卧榻,吴才见他表情严肃,目光冷锐,心虚地害怕起来,抱着靠枕往里头缩了缩,维持镇定:“你做什么?这里是世子府,不是你的国子监,我也早不是你的学生了!”
高长行在榻前站定,身子挺直,正正道:“有些事,做了便抹不掉,世子仆固瑞,不该跟颜俊那种人的名字放在一起,此案一旦细究下来,案卷一写,你们便是扯也扯不开了,后人提到颜俊,便会连你一块儿提,这比承受污名更叫人恶心。颜俊与颜明阙都不是东西,可,颜家有尚在襁褓的一双儿女,幼子无辜,放过他们。等颜俊与颜明阙的其他罪名到手,我保证,让你亲眼看到他们上断头台。”
他又道:“岳尚书所言是为你好,只是话不大顺耳,适才,你不该对他那样无状。”
吴才听得一愣一愣的,方才,方才高长行说什么?他说颜俊与颜明阙不是什么来着,他竟也学会了骂人,跟谁学的?
“你也知道岳铁面的话不好听,搁你你受得了?呵呵……也就你受得了!”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吴才认为自己再端着也没得意思:“说起来你还算我的一月之师,虽说什么也没教,姑且当我尊师重道,听你一次吧!”
高长行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漾出一个笑,这个笑在吴才眼中格外刺眼。
吴才瞄了他两眼,感觉趴着混不自在,干脆坐起来,暗骂自己方才忒不坚定,明明自己占着很大的理,说到最后怎么反倒承了高长行的情?
寻个舒服姿势坐好后,他又瞟了高长行一眼:“你不会不知道我要跟你抢非雪,抓住了我的把柄,对你来说是好事,换做我是你,我定会在非雪面前卖你的赖,毁了你在她心中的形象,你为何要帮我?”
高长行道:“一码归一码,不能混淆。”
吴才勾出一个蔑视的笑,到现在也不能理解:“就像你说的,颜俊该死,却不能以伤了我的名义去死?真不知道你们脑子怎么想的,结果都一样,非得追求一个合理的名头,明明能一刀切的,硬是分割五六七八刀,迂腐无趣,刻板之极,真不餅餅付費獨家知道非雪如何看上你的。”又小声嘟囔道:“恐怕是瞎了眼吧。”
杨非雪跟良辰正在院中拨弄石子,天气暖了,冷温升了,两人致力于寻找院中的第一抹绿。忽然,刮了阵风,杨非雪捂住眼睛,泪不受控地流:“良辰,我的眼睛进了东西,看不见了,快帮我吹吹!”
吴才昂首道:“别以为我会收手,我先遇见她,也是我先动了娶她的念头,你不过占了一个我不在的空档。”想到什么,笑了:“对了,义清妹妹倾心于你许久,你觉得,她现在会愿意跟别人共侍一夫吗,义清会愿意吗,她们两个,你猜猜你爹娘会选谁?”
高长行道:“你任性过头了,会惹祸!”
吴才飘飘然道:“那也是你一人之祸,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此事吧,我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等待,等待她对你死心的那一日。”
高长行瞳孔忽地放大,威胁地看着他,吴才毫无畏惧地双手一摊:“公主大人的爱,带着雷霆之势,避之会有灾殃,且看你如何化解。”
高长行的手握紧了,指骨泛出白色。
吴才却是一脸看好戏的不怕死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