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委屈一下子涌上头,杨非雪鼻子抽了抽,转瞬间变成号啕大哭,丝毫不顾外头的人是否能听到。
吴才经过时,刚巧听到第一声撕心裂肺,扶了扶额头,对刚开门便被惊在原地的高自横道:“女人嘛,能理解!你还小,等长大了,要记得远离女人,才能长命百岁。”
高自横在回屋听穿耳魔音与下楼与吴才同席吃食之间徘徊了会儿,决定关上房门,随吴才下楼。
等她哭声渐弱,高长行轻声道:“对不起。”
杨非雪啜泣着:“对不起什么?”
高长行道:“你出事那天,我不在。”
杨非雪看到他的衣襟上沾了自己的鼻涕,坐起身,认真地擦了擦:“你出事的时候,我也不在。”
哑叔替他挡刀身死,他那时所处的危局,光想想就叫人心惊。她仰起脸:“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走好以后。”
高长行道:“好。”
想了想,杨非雪还是问:“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回答我,不想回答的,可以不说。”
高长行又道:“好。”
杨非雪问:“阿双他们的事都安排好了?”
高长行怔了会儿才道:“好了。”
杨非雪看着他:“书斋是你开的?”
高长行笑道:“是。赵妈过段时间会过来打理。”
杨非雪继续问:“你辞了官?”
高长行点头:“对。”
杨非雪盯着他的眼睛:“但是还在替刑部办事?若是岳尚书有事需要你,你还会去做?”
从韩露白那里听到高长行在尚武堂时会协助岳松办案,她便想,不止少时,现在他或许还是随叫随到。
直到第二次进了刑部大牢,得知牢头口中的高大人非高长志而是高长行,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想。他并非平庸之辈,少年时的热血,不会因为做了文官就冷下去。
高长行顿了顿,才点头道;“是。”
“上一次……是因为接到了任务?”
“是。”
杨非雪手指微收了收:“危险吗?”
高长行道:“有一点。”
杨非雪转而问:“横儿他是谁的孩子?”
高长行看着她:“是我们的孩子。”
杨非雪垂下眼:“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不能生育?”
高长行眼中覆上哀伤:“……是。”
杨非雪明白了一切,坚定道:“以后再有事,横儿有我照顾,你放心。”
高长行忽然道:“若你……”
杨非雪抢他一步:“还有,我的脸烧成这个样子了,真的很丑!”
高长行很认真地看着她脸上那道疤:“美与丑不过是一种看法,旁人觉得美的我不一定喜欢,我喜欢的可能恰恰是旁人不喜欢的。”
杨非雪并没被他的话安慰多少。
高长行想了想,拉她到妆台处。
吴才与高自横大眼瞪小眼,两人之间是热气已弱的饭菜。早在饭菜端上之后,吴才就打算动筷,谁知高自横小手挡着,硬是不让,说爹娘未至,不能先吃,吴才劝他说,你爹娘小别三年,指不定一日都不下楼,高自横不信。
吴才也作为一个大人,不可能听他的指令,动了一筷,在高自横的目光中,举筷,夹菜,吃进嘴里,咀嚼,咽下,每一步,都被高自横的视线紧紧黏住,味同嚼蜡,好歹他也是个有品格的,搁下筷子,建议道:“再等半个时辰,他们再不下来,叫掌柜的将菜热一热,我们再吃?”
高自横摸着小腹的手动了动,答应了。
眼看半个时辰快要过去了,趁着菜还未全凉,吴才拾起筷子:“吃吧,他们不会下来了。”
高自横望着包子菜和粥,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摇摇头:“时间没到。”
吴才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迂腐不懂变通,将来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岳松,他刚咬了口包子,看到对面孩子的眼睛突然变大了,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背,若是在晚上,他肯定以为他撞了鬼。
他转身,手一松,包子掉到地上,还未咽下去的那一口也被土地公抢去了,他站起身,左瞧瞧又看看,惊叹不已,杨非雪脸上的疤,还是他见到的那个疤吗?
杨非雪灿然笑着,任由他去瞧,经过高长行妙手,那道疤成了一朵盛开的桃花,栩栩如生,娇艳欲滴,客栈其他客人也纷纷望向这边,杨非雪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忽然觉得脸上多了个东西也不是坏事。
四口人开开心心用完早饭,杨非雪领着他们闲逛小县城,自从能离开长安,吴才的两脚都没闲过,走南闯北,过东穿西,孟津县还是头一次来,他对一切都保持着极大热情,高自横被他带着,爱玩的天性释放到极致。
在外人眼中,是两个大人手拉手,看着两个孩子耍玩,不过,大的那个,长得有些着急了。
看到杨非雪的脸,几个爱美的妇人凑到一边议论:“这是时兴的妆容吗,瞧着怪好看,明儿也做一个。”“等啥明儿,现在就回去试试。”“对,听说晚上有贼星降世,赶上这个妆,说不定……”
私语顺着风送进耳中,断断续续,夹杂不清,杨非雪渐渐抿起嘴角,抓着高长行的手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