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片刻,陈延青翻过了身,“那说说吧,过去的这些年,怎么算是我的。”
“我爸说你考到了江北,我头一年从新加坡回来,你大一,站在路边帮社团发传单,有个学姐给过你一杯可乐,那时候是你的。”
陈延青大概没想到他还真的回答起这个问题。
“第二次回来,是冬天,你刚下课,江北下了很大的雪,有个姑娘在你旁边摔了一跤,你走过了,又回去把人搀了起来,那时候也是你的。”
“第三次回来,隔了很久,你大三,在食堂排队买饭,手里拿着一本书,你放在餐盘旁边后去打汤,我看过一眼,第二十二条军规,那时候也是你的。”
“第四次回来是你毕业答辩,题目是On the revival of dead metaphor,死喻的复活,那时候依然是你的。”
越听越恼,又越强迫自己镇定,陈延青便追问,“那后来呢?”
“你念研究生那两年我没回来,我回不来,”伏城说,“我原来也觉得我做了一道选择题,在我妈和你之间,我好像没怎么犹豫的选了我妈,我得照顾她,帮助她,让她从巨大的债务压力下脱身。”
陈延青不做声,近距离的瞧着说话的伏城,觉得这样长篇大论的人太不真实。
“有人跟我说,要回香港就必须赚足够的钱,我起初其实也没什么概念,后来上了很多课,做了很多项目,每天做梦都是红色绿色交杂的曲线,看不到尽头的数字,和不断的做判断题,判断对了,能睡个好觉,看见你戴着耳机匆匆往教室里去,判断错了就要赔上几倍的代价,不断弥补,不断重来,”伏城的叙述到这里突然打住了,他看向陈延青,很无奈的说,“就这样,没完没了,抽不开身。”
“你这样怎么做生意?”陈延青撑起身子,“你的判断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伏城后脑勺跌进枕头里,因为感冒,眼尾烧的发红,他伸手捏到陈延青耳垂,跟他说,“我错了。”
陈延青没好气,掀开他的手下了床,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杯水,另一手手心凹下去,盛着几粒退烧药。
“起来喝药。”
伏城真的有些疲了,一手搭在额头上,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我好困。”
接着便有一只手从他后颈下钻过去,身子被一股强制的力道扶起来,而后药就被塞进了嘴里,水也紧随其后。
只等他咽下去,陈延青才说,“被人塞药的滋味儿好吗?”
伏城无力的挑眉,“还不错。”
陈延青大约是妥协了,将他放回枕头上时说,“我和你妈妈之间,不是选择题,是判断题,在你做的所有判断题里,只有这一件,是对的。”
伏城开口前,他又道,“我理解你,但你别指望我会原谅你,都看到我拿的什么书了不敢来跟我说句话,我永远鄙视你。”
“我错了。”伏城再次说。
“行了,睡吧。”陈延青说完,要下床,可身子没挪动,伏城抓着他浴袍,可怜巴巴的说,“病号不太想一个人睡。”
“我不想被热死。”陈延青撂下这句话,将杯子送去了厨房。
水流涌出龙头,砸进杯底,盛满后溢出,不断的溢出,他不知道盯着这柱水流盯了多久,等他关掉后回到卧室,伏城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了又像梦魇。
“有病,你真的有病。”陈延青念叨。
礼拜天上午十点,伏城醒了,身上的烧退了些,只是身体还有些酸软,他动了一下,未果,胳膊没知觉,偏过头时,陈延青毛茸茸的脑袋正压在上面。
可能察觉到自己正被注视着,陈延青眼睛也没睁开,“你车在楼下吗?”
伏城嗯了一声,扒开了他额前的头发,才听他说,“送我去谢景瑞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