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归？如何归？归来的是人是鬼？
俞灵燕抽剑出鞘，左手握着金铃，敛去了笑意。
“我简氏一族——”
她晃了晃金铃，行尸闻声而动。
“遭逢大劫，道门诸家各派隔岸观火不够，趁火打劫，灭我简氏。”
混战再起，不怕死的行尸数量太多，寓小言众人皆被困其中不得脱身。而那黑袍女人面上冰冷淡漠尽数消散，恨意寒凉刻骨印在她的眉梢。
“都是旧事，不提也罢。可——灵剑宗，哈，名门正道，一方巨擘！简逸遗民并无复仇之心，就只是想在这世间好好地活着！可身份泄露，便还是难逃灭顶之灾！”
俞灵燕将金铃缚在腕上，持剑杀入战局，铃随起黑袍招展脆声作响。
“我娘身怀六甲惨遭毒手，我亦是九死一生侥幸逃命！尔等自诩天地间名门，秉承天道行事，今日我族将归，日后我简氏一族，即是天道！”
她寥寥数语，叶既白便大抵明了前因后果，他踢开纠缠而来的行尸，主动迎上拼杀而来的俞灵燕。
两道黑衣身影交手迅若疾风，叶既白欲借细丝勾下金铃，却被俞灵燕侧身避开。
“叶既白！”俞灵燕眼眸深沉，“你为何也要阻我？这些年来你身负骂名备受屈辱，难道还看不清这些正道人士的嘴脸不成？你娘是如何死的，你也忘了？！”
叶既白合扇挡下劈来一剑，反将俞灵燕震退。
怎么可能忘？他靠着恨活了这些年，可害死阮玉霄的是谁？
是廖无风的算计，是青恒弟子的偏见，还是叶无玦的无能为力？
“不。”
叶既白捻出数道御火符将俞灵燕围困，折扇勾挑欲取金铃。
“我的仇人并非正道，而是私欲与恶，是欲壑难填的贪，是自欺欺人的善！别拿这些侮辱正道二字，他们不配！而你——”
俞灵燕破不开御火符，便硬生生以血肉之躯撞了出去，黑袍顿时烧灼得褴褛，凤鸟金冠掉落，乌发刹那散开，她面颊灼伤，眼底亦是灼灼恨意。
叶既白一脚踹她肩头，狠狠道：“你亦身在局中，我身负血海深仇，有你一份！简氏已灭，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俞灵燕呕出口血，踉跄后退，铃音作响。
“我们，我们——”
她在暗稠无际的夜色下，望着纷乱战局，行尸们已落下风，而俞灵燕浑身骤然绽出极其耀目的金光，细小璀璨的火焰跃动在皮肤上。
她以燃尽内丹为代价，气息瞬间猛涨数倍，竟隐隐超了叶既白，随即再次持剑劈来。
“要捅破这天！做一回那翻云覆雨之人！”
叶既白周身妖气乍浓，面颊浮现浓墨色的妖纹，索性收起折扇，灵气化作两把漆黑弯刀在手，抬刀迎去。
双刀交错接下一剑，叶既白虎口发麻，动作滞了片刻，剑光便已逼近额心。
流光溢彩的银剑横插而来，剑刃相抵，柳迁抬腕一挑，将俞灵燕逼退，他并不开口，闷不做声提剑出招，身影翩然，剑走轻灵步步紧逼。
叶既白趁势出手，借俞灵燕被柳迁缠住之际，取出折扇，银亮细线骤然探出，准确缠上她腕上叮铃作响的金铃，一勾一拽，金铃便被细丝牵着到了手，他不做犹豫狠狠捏下。
金铃碎裂，行尸便顷刻间顿住，继而缓缓溃散湮灭。
大势已去。
俞灵燕倏尔顿住，她弃了剑，不过眨眼间，浑身火光骤起。
仓促间，无人来得及拦，她自绝生路竟焚毁肉身，火光中，女人披头散发地跪伏在地，双手交叠，额心一叩，嘶哑开了口。
“晚辈简秋雁，今以身殉道，献祭魂灵，恭迎我族前辈——重归人间！”
她的魂魄脱出，化作金光璀璨的火，如视死如归的凤鸟般疾速冲向了漆黑天际。
像是归乡的雁。
那光亮湮灭在浓黑的夜中。
像是予以献祭的回应，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上，黑暗扭曲，缓缓出现两扇紧闭的黑色大门，漆黑门身，刻着獠牙锋利形态恐怖的浮雕，两侧辅首为纯黑骷髅，齿间衔同样墨色的门环。
随着魂魄不断上升，被吸纳入门，那门后隐隐现出门楼的轮廓，阴森森地悬在夜空之中。
先前人数众多的世家门派如今人少了大半，罗儒溪望着夜空喃喃：“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好东西。”叶既白捻出御火符，拍向半空中的魂魄，谁料刚碰着，符火自熄。
“是阵法。”
叶子玉握剑眉心紧蹙，“若不毁去阵法，便奈何不得他们。”
庐州叶氏向来精通阵术，自无人有疑。叶既白偏首与柳迁对视一眼，“那得进去。”
柳迁颔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