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看东西总是比较仔细,男士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那位老公扫了几眼后放手让老婆去挑,扭头跟导购小哥聊起了天:“你们这个牌子最近是不是卖得很好啊,我们单位好几个同事买的都是你们家的。”
小哥笑着点点头:“我们家属于互联网新兴品牌,外观时尚价格也亲民,所以像你们一样的年轻顾客尤其多。”
“那你们卖了有提成吗?”
“这个……”
贺峤无言地笑了,转身去看旁边的配套音响。刚弯下腰,又听见身后问:“你们公司的名字也取得挺别致的,贝山,既简单又顺口,跟那种老牌家电不是一个路数。”
“您真有眼光。据说它代表我们老板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是我们老板亲自取的。”
“初恋情人?”
小哥亲切肯定:“也有可能。”
笑容凝固在贺峤脸上。
贝山……
许久许久,他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耳边传来导购温和的声音:“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他如梦初醒,目光移向对方,嘴唇慢慢掀了掀。
“您想问什么?”
他想问贝山这两个字是不是……
可空白了好几秒,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接着转身走开了。
回到一楼,母亲站在一面明净宽大的穿衣镜前,跟一个人笑容满面地聊着天。见他来了,母亲笑眯眯地招手:“办完事了?过来过来。”
贺峤以为旁边是她的熟人,刚想点头问好,对方正过身来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顿了一秒,他微微颔首:“王小姐,这么巧。”
王可彧大概也是真的没想到,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贺母笑着打量他们俩:“你们认识?”
“嗯。”他敛神,“之前有过几面之缘。”
王可彧也镇定下来,勾着嘴角笑了笑:“我来给人挑礼物,正好见伯母在,就请她帮忙试戴看看。伯母很热心,还帮我多挑了几样款式。”
“举手之劳嘛,难得遇上你这么有孝心的孩子,试戴一下又累不着我。既然你们认识,那你们聊,我去二楼看看翡翠镯子。”
两人目送贺母上楼。
周围一时安静。
片刻后,王可彧将选好的项链放进旁边的托盘里:“长的这条拆掉两颗珍珠,短的直接做礼物包装。”
导购马上应声去办。
转过身来,她抬头凝视着贺峤,少顷,开口问候:“贺总的病都好了吧?”
语气是少有的客气和真诚。
“好多了,多谢挂心。”
她把头低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这样的无言令得贺峤有些不自在,而且也很少见她这样欲言又止。他印象中的王可彧是泼辣直率,善于攻击的。
“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
她依旧默然,半晌,方才低声喃喃:“也没什么。”
贺峤只好随口问:“项链是挑给你母亲的?”
她摇了摇头:“不是,是送给长辈的结婚纪念。”
“原来是给孙伯母的。”
“你知道?”她手里的包忽然就掉了,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惶惶,“邵扬告诉你的?”
“当然不是。”贺峤替她捡起来,“是贝山的Shirley告诉我的。王小姐,拿好。”
她先是松了口气,几秒钟失神后却又抿紧唇,显得有些紧张。
“抱歉,我以为你们还有联系,所以……”
空气有短暂的安静。
“旅行是件开心的事,王小姐应该好好享受,不必多想,我祝福你们。”
“你不恨我们?”
贺峤轻轻转开头:“为什么要恨。”
王可彧的目光如影随形:“他强迫你,害你住院做手术,你就没想过要报复他?”
“他报复我,我报复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
是啊,然后呢?
然后争个谁输谁赢,还是拼个你死我活。
都没有意义。
“或许真的是我多想了。我只是担心你报复他,伤害他。”
“我不会那么做。”贺峤声线虽稳,细听却有种惨烈的豁达,“过去我也曾经像你一样,希望他平平安安,一切都好。如果仅仅因为分开了,就选择相互报复,相互诋毁,那是在践踏曾经付出的感情。”
珠宝的璀璨倒映在穿衣镜中,柜台的玻璃里闪着鎏光,光芒像曾经的感情一样夺目。一份感情纵使无法善终,当事人仍有呵护它的义务,使它不致蒙尘,不致被玷污。
而呵护它的方式,方邵扬选择放手,贺峤则选择宽恕。放弃无法强求的,宽恕一时迷失的。
过去是满园繁花盛开后的残败,一地凋零,所有过路人中只有他们不忍落脚轻踩。因为也只有他们,曾悉心照看,日夜浇灌,盼它永开不败。尽管天不遂人愿,但它开过,灿烂过,它的根还在,它的枝、它的叶碾成泥也还在,再有多少污糟,他们也依然呵护它,其心不改。
在这漫长的停顿中,王可彧后退了一小步,余光见到镜中精妆华服的自己,忽然觉得,如此的面目可憎。
她轻轻地吸了口气,声音颤抖:“贺总……”
但许久许久,终究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贺峤等不到她接下来的话,只好欠身说了句“失陪”,转身朝二楼走去。
王可彧扭头望向他,望着他的背影,见到了经痛苦淬炼后,沉淀下来的平和跟沉静。
她想他说得对。
感情的分分合合从来就不是人生的主旋律。一个人,感情塑其形,人格筑其骨。把感情看得太重,执着于形,反失其骨,终究是得不偿失的。
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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