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熟悉的公寓楼下,一层层望上去,贺峤家里的灯是亮着的。方邵扬拿不准该不该上去敲门。
硬闯怕贺峤生气,不硬闯又怕贺峤一整晚不下来,想了很久他决定先等一两个小时。他把车窗降下来透气,觉得闷,下意识想掏烟,手伸进兜里又刹住。
算了。
不抽了。
忽然能明白当年贺峤是怎么想的。为了喜欢的人、爱的人,你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让自己活得更长久,陪他更久,因为你不放心他一个人,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你倍加不舍。方邵扬把头靠在座椅上,烦躁又懊恼地掐了掐鼻梁。
没想到少顷却传来脚步声,一身居家打扮的贺峤出现在楼门口,手里还牵着悟空。
“贺峤。”他马上推门下车。
转身见到他,贺峤眸底微颤,第一反应居然是往旁边躲了半步。
方邵扬眉头一紧。
倒是悟空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凑到他脚边轻轻嗅他的裤腿。
贺峤今晚应该是洗过澡了,身上很有种沐浴露的香气,头发也还没干透。方邵扬望着他,感觉他就跟这夜里的风一样,就在自己身旁可是抓不住。
“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一个也没接。”方邵扬扫向他左手握着的手机,“为什么?”
贺峤垂眸,把狗绳往面前拽了拽:“我换号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换号。”
“骚扰电话太多了。”他声音不温不火。
方邵扬感觉身上被子弹射了一枪,靶子一样立在原地任人宰割。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无名火:“我不是要骚扰你,只是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突然又开始躲我了?”
两人站的位置凉风习习,贺峤额前的碎发柔顺地垂着,情绪藏在敛低的眸里。
“什么也没发生,你别想多了。”
“是我多想吗?”方邵扬有点心烦,拎起碍事的领带尾巴甩到肩上,目不转睛地死盯着他,“你留下一张字条就跑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还怪我多想?我再少想点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贺峤被他盯得不舒服,淡淡驳道:“什么死不死的。”
“你不理我不就是想我死吗?”方邵扬话里已经带气,胸膛微微鼓动,咬牙半晌方才把那股火暂且压下来,尽量平缓地说,“你不想搭理我我不逼你,起码告诉我我错在哪了,让我死个明白行不行。”
贺峤抿唇:“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太多交集,谈不上躲。”
“是不是我在九安又对你做什么了?”方邵扬拳攥紧,无名指的戒指熠熠流光,“我不是有意的,贺峤你相信我,我绝对——”
“没有。”贺峤淡声否认,“那晚什么也没发生。”
方邵扬愣了一瞬,明明应该觉得逃过一劫,内心却忽然像是空了一块。他不甘心地追问:“什么也没有?”
“嗯,什么也没有。”贺峤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
“不可能。”方邵扬有自己的判断,说的话斩钉截铁,“我醒的时候没穿衣服,还有床单上面一看就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峤你告诉我,我保证不胡搅蛮缠,我随你处置。”
“没人要处置你。”贺峤轻声,“还有,你现在就在胡搅蛮缠。”
方邵扬拳头一下就松了,整个人泄了气。
贺峤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那辆奔驰:“那晚我去给你送手机,正好见你吐在床上,所以就叫保洁帮你换了衣服和床单。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整件事就是这样。另外我换号不是因为你,不过……”顿了下,他语气更低了,“不过你也不要总是这样随随便便就闯了来,不要整天给我打电话,更不要不经同意来找我。”
“我也想经你同意啊,你理我吗?!”
贺峤轻轻吸气:“我不理你就说明我暂时不想见你。你多大了,读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潜台词吗?”
“读不懂!”方邵扬咬牙切齿,“我也不想懂。”
他老毛病又犯了,动不动就生气。悟空也纳闷,蹲坐在地,张着嘴哈气。
贺峤转身想走,方邵扬从后面拉住他的手,两人视线一抬却同时看到了楼道里的戎跃。
不知道他在那儿站多久了,估计听到不少。方邵扬目光下移,见到他手里提着一袋生活垃圾,显然是刚从贺峤家里出来。
贺峤即刻挣开胳膊上的手,可是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像以前那样马上到戎跃身边去。戎跃低咳一声,表情有点捉摸不透。
他当着两人的面走向一旁的垃圾桶,掀开盖子扔掉手里的垃圾,然后又用酒精湿巾擦净手,整个过程非常有医生的洁净感。然后他才走到贺峤身边,低声问:“这个小畜生怎么又来了,没什么事吧?”
贺峤摇了摇头。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戎跃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回头又看了眼楼道,看起来就像是在等什么人。
但方邵扬眼下的心理感受太乱了,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从旧金山回来他一直在处理荣信的事,过后又发生了九安这一连串的小插曲,所以几乎都快忘了戎跃其人。此刻目睹戎跃再度出现在贺峤的生活里,陡然间非常难以接受。
戎跃:“你怎么又来了。”
问的内容看似跟以前差不多,态度却大相径庭。以前更多的是戒备、警惕、提防,现在……更像是好奇,好奇这小畜生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方邵扬抬头看了眼楼上卧室的灯,觉得灯光尤其刺眼。收回目光,他心底透凉一片,掉转头往车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忽然听见戎跃向贺峤发问:“你让他来的?”嗓音乍一听有种淡淡的责备。
贺峤没有作声。
方邵扬即刻眯眼看向戎跃,锋利的目光攻击性十足:“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找来的,你少冲他发脾气。”
戎跃微顿,随即淡而处之地望着方邵扬,不发一语。
方邵扬两颊的肌肉动了动,目光对上贺峤沉默的模样,只停留一瞬就生硬地移开:“他一没给过我任何希望,二没跟我有过任何肢体接触。是我一厢情愿,我警告你不要冤枉他。”
他这人,明明是自己理亏,说出来的话却仍然凶得很。贺峤脸上的皮肤被风吹得收紧,不得不侧眸看向另一边的树。
说完这些方邵扬不再废话,奔驰在路灯下留下一道黑影,看不出半点留恋。
戎跃跟贺峤也没再交流,静静地看着他的尾灯消失在夜色中,直到最后一位聚餐人士周培元提着喝光的饮料瓶慢慢悠悠地走下楼来。
“你们怎么都站这儿啊,贺峤你遛完狗了?戎跃你做完垃圾分类了?”
贺峤收回目光,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周培元碰碰戎跃的胳膊:“什么情况?”
戎跃五味杂陈地看着小区大门,半晌方才没头没尾地说:“我看他们俩完不了。”
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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