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照准备的东西确实周全,这也让傅南岸的手术进程多了一分保障,时间一晃来到了手术的前一天,护士照例来进行安抚工作,告诉他们明天手术的流程。
手术的流程池照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麻醉,切开,放置,缝合,类似的手术几年前池照就给实验动物做过,这次手术池照也会全程在旁边看着,但当护士递来知情同意书和手术风险告知书的那一刻,池照却突然从心底而生了一股紧张的情绪。
好像先前的隐藏的情绪突然涌现了出来,池照的根本无法控制心中所想,这场手术他等了不只五年,他为此付出了无数的艰辛,但真当梦想将要实现的时候,池照又难免忍不住地多想——
手术会出现意外吗?
术后傅南岸真的能看见吗?
会不会有其他并发症发生?
这项技术太新了,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就算是已经是完全成熟的手术池照也无法放下心来,小概率的事件总有可能发生,但傅南岸只有一双眼睛,他们没有更多的机会了。
池照缓缓闭了闭眼睛,他从未这么真切地体会到过患者家属的心情,他的嘴唇翕动着,他想要问点什么来让自己安心,但又什么也问不出口,所有的环节他都太了如指掌,他知道那些意外发生的概率都很低,可情绪上来的时候又根本不受控制。池照太在意傅南岸的眼睛了,他就像是被扼住了脖颈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士为他们讲解手术的风险和注意事项,看着傅南岸在告知书上签了字,看着护士拿着告知书走出病房,又看到看到病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啪嗒”一声门锁声落下,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池照沉默着坐在傅南岸的窗边握住他的手,喊了声:“教授。”
“怎么了?”傅南岸的声音很沉又很稳,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手掌依旧是坚实而有力的,池照坐低了一些,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也只能说:“没事儿教授,我就叫叫你。”
“好,叫吧。”傅南岸说,“我就在这儿呢。”
池照不说傅南岸便也不再问,俩人就这么安静地互相依靠着,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暗了,太阳躲入树丛之后天幕便是一片昏黑,傅南岸住的病房楼层不高,窗外能看到枝繁叶茂的树木,但在天黑了之后树枝便也是黑色的,黑压压的一片挡在眼前,把太阳那一点微弱的余辉遮蔽。
那是一种很压抑的情绪,天幕彻底黑下去的时候池照又喊了一声“教授”。此时俩人已经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躺着,他们并排躺在不大的病床上,傅南岸揽着池照的肩膀,低头亲吻着他的额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嗯,教授在这儿呢。”
傅南岸的声音是温和的,他缓缓亲吻着池照是皮肤,池照不说他就真的一句都不问,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明天的手术,但池照不行,池照太害怕了,越在意就越害怕,池照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教授,我有点害怕。”最后,池照拽着傅南岸的衣服开了口。
傅南岸已经换上了病号服,松松垮垮的衣服穿在身上更加重了池照不安的感觉,只有在这时候池照才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哪怕他被那么多人夸过,取得过那么多的成就他依然觉得自己渺小,在未知的事物面前人总是渺小的,谁都不能免俗。
池照害怕的东西太多了,害怕手术的意外,害怕排异反应害怕并发症,也害怕傅南岸经历过一次手术之后仍然没法看见,情绪一旦挑起了头之后就很难停止,他缩进傅南岸的怀里闷声闷气地问:“教授你不怕吗?”
傅南岸的手揽在他的肩头,很温和地问他:“有什么怕的?”
“你不怕手术失败吗?不怕做完手术之后还看不见吗?”池照莫名有点着急了,焦虑情绪充斥在脑海中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他胡乱地抬头亲吻着傅南岸的眼睛想要得到一点安心,傅南岸低下头,与他接了一个安静的吻。
“这都没什么,不需要害怕。”一吻终了的时候傅南岸捏了捏池照的肩头,他的手掌是温和而有力的,他知道池照在担心什么,但他确实是不担心的,不紧张,也不害怕,“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们整个项目组,这是你亲自参与的项目,这个项目已经得到过那么多的认可,我相信它可以给我带来光明。”
“那万一失败了呢?万一你以后都没有机会看见呢?”池照的语气有些执拗了,他知道那样的事概率很小,他知道自己是钻了牛角尖但就是钻不出来,直到——
傅南岸摸索着去碰他的脸颊,又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轻柔而虔诚的吻。
“不会失败的,你已经成功了,很早就成功了,”傅南岸缓缓亲吻着他,“无所谓手术成功还是失败,看不看得见我都适应了,但只要有你在,我的世界就一直是亮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