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5 种蛊
徐溪眠把徐因醒放在床榻上,生平第二次感受到了名为恐慌的情绪,而第一次,是在徐因醒剃度出家不要他的时候……
他眼中还蓄着泪,在闻颂和叶悬的帮助下把徐因醒被血染透的衣衫脱了下来,一遍遍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那皮肤上的血迹。
盆子里的水被染得血红,徐因醒身上的剑伤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徐溪眠努力让自己别哭出来,吸着鼻子,发丝垂落在脸侧,整张脸埋在阴影中,不想让徐因醒看见他的神色。
手指突然间却被一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
徐溪眠动作一顿,眼前又模糊了许多。
徐因醒虚虚地捉住他的手指,声音沙哑道:“别哭。”
徐溪眠把手抽出来,继续给他擦拭,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有。”
闻颂和叶悬见徐因醒清理得差不多了,便去屋外找大和尚调配创药,也给他们留下一点两人独处的空间。
徐因醒收回望向屋外的目光,低声对徐溪眠说道:“把……惑心蛊,给我种上。”
徐溪眠瞳孔猛然扩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因醒:“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嘘——”徐因醒虚弱地朝徐溪眠笑笑,“先别急着否决,眠眠。”
他又确认了一遍屋外来来往往看守他们的人,声音压得更低:“我怕,我们俩个如果分开,有人会趁我受伤,先一步种下惑心蛊。”
徐溪眠在徐因醒的注视下沉默了。
他心里明白,徐因醒的话不无道理。要在玄烨的看管下杀死徐因醒,会很难,但是,种下惑心蛊,却是一件不易被人发现的易事。
而且,出于对那人恶劣心理的猜想,她如今或许并不是想要徐溪眠死那么简单了。又是在血焰教安插眼线,又是在太乙门摆出一个活死人阵引他入陷阱,栽赃陷害于他,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她知道徐溪眠去了一趟南越,或许了解到一些关于她、关于惑心蛊的事情,于是更加猖狂,要让徐溪眠处在怀疑一切的焦虑之中,所以她见缝插针地在他身边布置秋桂与左护法两人,先让徐溪眠对周遭的一切环境产生不信任感,再来太乙门上这一出,好让徐溪眠彻底沦为众矢之的,怀疑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不信任,被所有人敌视。
她想要瓦解徐溪眠身边的一切支持的力量,从秋桂,到郑绍,接下来就是闻颂、叶悬……徐因醒。
见徐溪眠咬着下唇,迟迟不肯下定决心,徐因醒温声道:“眠眠不是一直不安心,觉得我不可靠,总怀疑我有朝一日会再度离你而去吗?”
徐溪眠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反驳,却被徐因醒抢先。
“我如今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也在害怕。”徐因醒那双剑眸平静地注视着他。
“在苍梧山,裴无籍告诉了我,你那些年的许多事情。你是怎么遇见他的,怎么加入的血焰教,怎么度过每一个寒疾发作的夜晚,又是怎么……在冻到无意识的时候呼唤着某个人。”
“对不起,”徐因醒仰视着徐溪眠,又一次,向徐溪眠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从来没有回应过你。”
“我向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我猜你会选择表面上相信,心里却默默怀疑,”徐因醒嘴唇苍白,他身上很疼,但万幸的是,其实未曾受到很大的内伤,因此这时歇过气来,能和徐溪眠说这么长一段话也不显得气不足,“所以,给我种上那只蛊虫,让我彻底成为你的。”
“你只要叫我,我就会来到你身边,想我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做,无论原由,不问后果。”
徐溪眠胸膛微微起伏,听着他这番话,提起一口气来,想要反驳质问徐因醒,却再度被徐因醒拦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徐因醒定定地看着徐溪眠,眼中的痴迷再也藏不住地满溢出来,“你不用觉得那是蛊虫的作用,而非我自己的意愿——这个问题早在我向你做出这样的请求时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我永远向你臣服。”
“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我自愿无条件地听命于你。”
“所以,不要犹豫,眠眠。”
胸腔鼓动,心跳声盖过了世间所有的声响。
徐溪眠眼中只能看见徐因醒,也只能听见徐因醒。
徐因醒说,向他臣服。
这是他从年少起就一直幻想的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他渴望得到徐因醒的全部,想要徐因醒为他臣服,可每当真的那样一想,又觉得徐因醒不该向任何人臣服。
徐因醒永远都冷淡自持,疏远而淡漠,他只有高高在上,不染纤尘,才像是徐因醒。
可如今,徐因醒一脸病容,伤痕累累地躺在病榻,那么虔诚地仰视自己,徐溪眠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