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横扫视灵堂,只见妇孺哭成一团,中间摆个火盆,熊熊焚烧着纸马,荣老爷的尸身停在正厅下,哪怕身上盖着金丝锦缎被子,也遮不住阵阵腥臭。
知道他此时六神无主,连天横伸手搭在他肩上,缓声道:“荣哥儿,起来。”
荣二抽着肩膀,低头哽咽道:“我爹,被强人害死了……”
这是人家的家事,连天横不想刺探,要他说,不该这么快发丧,弄得措手不及,不过料到他现在焦头烂额,便没有开口,叫过荣二,走到一边,道:“不论如何,先安顿亲友,办了丧事。”又道:“宾客候在这里,灵堂尚未布置停当,人家看了,心里有嘀咕。”
荣二哪里经过这种事,哭着说:“那、那怎么办?”
连天横道:“家里供奉的神明不能见晦气,须得指使人遮盖了,门上斜贴白纸,祖宗牌位也要一并收好,有人来吊孝,刚进门,下人便放一串鞭炮,你做主人的,要上去陪同,不能怠慢宾客。俗话说:事死如事生,稍后再去请一位阴阳先生,批算八字,定下出殡入葬的日子,立冢安坟,办完这些,出殡和热孝的事,我再和你细说。”
荣二眼神血红,喃喃道:“依你的……”
两个人正商量着,正妻乌氏慢慢地走过来,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用袖口按去眼泪,红着眼舒了一口气,道:“老爷生前,看中一块宝地,圈在西邙,依山傍水,气脉通达,葬在那里,倒也不枉了。”
连天横转眼看见这乌氏,目光很轻佻地打量,居然是个男人,镇河虽有纳男妾之俗,终究不能诞育,荣老爷竟神不知鬼不觉在南边娶了个男人作正妻,只见这乌氏:重孝难掩腰身清瘦,肌肤盐一般的白皙,眼尾纤长,一双瞳仁泛着幽幽淡金,眉目艳丽,脸上还挂着泪痕,虽说比不上自家的那个标致,却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相貌了。
平日里荣二恨透了他,只听他说得像个夜叉鬼、修罗王,今日一见,却是个美人,按理说,如此绝色,连天横不会忘记,却又说不上来,总觉得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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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时,又有一批亲邻登门,荣二强打着精神去待客,荣乌氏便抱了孩子,跪在灵前,折好黄表纸,丢进火盆里慢慢地焚烧。
连天横搬了条长桌,横在门口,一掀衣摆,大马金刀地坐下来,提笔蘸墨,收纳赙仪*,有前来吊唁的,便记一笔,更无一分遗漏。
一早上过去,门口的炮竹声便没有停的时候,早饭只是些素粥浆水,眼见得要到晌午了,荣二手足无措,总觉得少了些甚么,一拍脑袋,忽然脸色大变,问道:“横哥儿!我怎么忘了打发饭食!”
打半夜起到现在,连天横本就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又被吵得头疼,不耐烦道:“早吩咐下去了!哪里还等你操心!”
荣二登时放松下来,说:“你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