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瑟儿回屋子,一个人吃了晚饭,又温习了功课,抱着猫看了会儿古文,拿着扫帚里里外外把屋子打扫一通,披上斗篷,操一把大剪子,冒雪去院子里咔嚓剪了几枝红梅,插在花器里。
到了夜里,连天横喝得醉意朦胧的,扶着门框进来,脚步踉跄,看见宝瑟儿,后退一步,像是不认得他了,懒懒道:“新年好……”
宝瑟儿在檐下等了他半天,浑身寒冷,正在搓手,见人回来了,上去连忙扶着他,去屋里坐下,叫人打热水进来。
连天横眯着眼睛,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目光迷离,醉醺醺道:“美人,和我饮了这杯……”
“行了!”宝瑟儿拿开他的手,正要教训,却见连天横捂着心口,哇地一声,呕在地上。
“爷!”宝瑟儿哪里不知道醉酒的难受,连忙给他顺背,皱着眉头,哄道:“可好受些了?”
下人将香灰洒在那一堆秽物上,用撮箕收拾走了,宝瑟儿便背他到床上,解了外袍,蹲在地上,替他脱去鞋袜,把双脚放在脚盆里泡着,过了一阵,酒气发散得差不多了,连天横眼睛红红的,逐渐恢复清明,宝瑟儿给他擦干净,又端水过来洗脸漱口,这些都弄完了,像照顾一个废人似的,替他将衣裳换了。
外面鞭炮频响,宝瑟儿却懒得守岁,拉起被子,在被窝里抱着他睡觉,只剩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悄悄问:“你爹娘没骂你罢?”
连天横说:“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问:“可曾骂我?”
“骂了,”连天横说:“连着你爹娘一块骂的。”
“骂甚么?”宝瑟儿的心揪起来了。
“怪他们无端地把你生得这样,把我骗走了。”
宝瑟儿揍了他一下,道:“让你胡说,再说了,我这叫为民除害!”手顿了顿,慢慢地往后背上摸,摸到一道鼓起来的伤痕,正在发热,心里骤然泛起一阵酸流,直往鼻子上冒,还想说甚么,却默默地忍住了。
连天横却不在乎,只要自家老婆,旁的也顾不上了。假意装醉,把他压着,免不得干了些不知羞的事。
窗花瑟瑟抖动,窗外雪压竹枝,窸窸窣窣,红梅绽开,梅蕊如蜜,幽香阵阵,北风卷地,呼啸而过,激烈地拍打着窗棂,灯笼也摇摇摆摆,像一只红熟的柿子,火舌舔舐着、翻拱着,烟花升空,砰然炸开,好似欢吟,到了后半夜,人声渐没,更漏嘀嗒,银签浮动,北风也小了,只有轻轻的呜咽,夹杂着雪片,似是缠绵低语,飞旋飘洒在镇河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