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公子问起,她犹豫片刻,摇头道:“奴婢不知。”又问他可要去前院问问?
樊奕摇头,看着一桌菜,却吃不下了,摆手让人撤了。
他去了暖阁逗了逗儿子,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那眉眼间与季兰殊简直如出一辙,亮晶晶的眼睛瞧着爹爹,兴奋的挥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手,小嘴儿更是“啊啊啊”个不停。
樊奕顿时笑了,温柔的亲了亲樊歆红润的脸蛋儿,耐心的陪他玩了一阵,直到儿子睡着了才离开。
外面的雪依旧未停,整个园子一片莹白、素净。
木屐踏过白雪,吱吱作响。
樊奕让倚翠等人不要跟着,独自一人慢慢走在园中,时不时抬头看向空中不断飘下的雪花。
这么晚了,季兰殊还未回府,外面这般冷,他可带了暖炉?
意识到自己想什么,樊奕心里不禁暗叹一声。
早就下定决心要忘记过去,心中总还是会揣揣不安,还带着微妙的期盼吧?
看似疏离,实则在心中早就不如之前那般心存芥蒂,却在面对季兰殊时,偏要一副心防颇重的模样。
脑海中那微弱的念头又慢慢浮现——带给他无尽伤痛的是上辈子的季兰殊,与这辈子的季兰殊有什么关系?
季兰殊的诚心已然摆在面上,处处为自己着想,凡事皆为自己考虑,这样的态度难道还不能让自己信上一回?
樊奕伸出手,接住了一瓣雪花,冰冷的触感冰得他手掌微微握紧。
慢慢就走到了湖心亭,撩开厚重的挡风厚帘,他走到石桌边坐下。
不多时,就有仆妇抱着炭盆、温酒用的小炉进来,后面跟着端托盘的丫鬟。她们无声的忙碌着,等退下去后,石桌上摆好了茶点、酒壶里的清酒已然温好,旁边放着一只精巧的酒盏。
樊奕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酒壶,忽然就笑了。
到如今,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一边享受,一边在心里还要时刻顾及那前世里早已过去的怨恨,时刻以批判的眼神看待季兰殊。
更别说自己在酒后发疯,强自占了人便宜。
他樊奕何时是这样的人?!可就算自己不愿承认,他确实矫情得让人作呕。
但他真忘不了亲身经历过的伤痛。面对急需要医治的宝宝,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只能紧紧抱着慢慢冷下来的宝宝,任那剜心之痛充斥四肢百骸。
他也忘不了扬子江那冷到连骨子好似都被冻裂的江水,是怎么一点点断了他所有的生机,那种因无法呼吸的而窒息,在痛苦中死去的感受。
可这些上辈子亲身经历过的苦痛,与现在的季兰殊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被皇帝宠着大的闲散王爷,与父亲有些渊源,又好巧不巧地相中了自己而已。
自他到这王府后,季兰殊的行为从不僭越,与他之间的接触也保持着令人舒服的距离。
若不是那一晚,樊奕丝毫不怀疑他在自己面前估计能一直秉承这君子之风,让自己慢慢适应他的存在,对他不再抗拒。
季兰殊曾经那样飞扬跋扈,潇洒肆意的人,肯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是樊奕从未想到的。
毕竟以他的相貌、地位、财富,从来都是别人上赶着捧他的份儿,若能得他短暂的青睐,估计都怕以为是自己祖坟冒青烟了。
事情已经发展成这般模样,难道还要继续矫情下去?樊奕在心中摇头,他不可能再让自己摆出这幅令人作呕的样子。
不然,就试试吧。
他想,要是季兰殊再像上一世那样露出浪荡本性,他也不是完全没退路。何必瞻前顾后?
打定主意的樊奕只觉得自己浑身轻松,提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季兰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