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环境对于山上的塞族狙击手来说,简直是再简单没有的了,即使是新枪手,也没有打不中的理由。反之,要对狙击手进行反狙击就难上加难,经过这一段路的武装人员几乎都只有乖乖挨打的份。这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路”。
林奈最终决定进一趟森林:“在外面只能挨打,还是要进去。”
受雷托的命令,瓦尔特和他一起上山。小勤务兵很激动,他还没有去过一线,第一次去就是给大名鼎鼎的林奈·列弗当助理,这表示他离塞尔维亚王牌狙击手的观察员只有一步之遥。他甚至问老兵借了一把狙击枪:“你说什么,我来做!我的枪法很好的!”
林奈看着他手里的那把VSS:“你从哪里淘来的这把东西?”
“我问老马丁要的,他说这是一个苏联兵送给他的。”瓦尔特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太老旧了,他拿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散架之后重新组装上来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只箱底翻出来的。可我没有配给像样的枪,所以……”
“不,这是一把很特别的枪。”林奈摸了摸已经掉漆变色的枪托:“苏联人最有创意的武器之一,一种自带消音效果的狙击枪,在中短距离的狙击战里很好用。我们狙击手通常是不带消音器的,宁愿敌人发现我们,也不带,因为消音器非常影响子弹轨迹和速度,具体的以后可以慢慢跟你解释,总而言之,这是现在市面上极少的自带消音功能、性能又还不错的狙击枪。”
瓦尔特听得有点担忧:“中短距离……是多少米?”
林奈回答:“600米之内吧。没事,我们今天就玩一把近程。”
实战才是最好的、最严厉的老师。
两人在山上搜寻观察。林奈把高倍望远镜让给了勤务兵:“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吗?”
瓦尔特满怀迷茫,很不好意思开口。他什么都看不到。
林奈低笑,给出提示:“不要光用眼睛看,要思考。如果你是狙击手,你会怎么做。”鉴于勤务兵的确是初次进行观察,他提到更多的细节:“这些人,长期在山中进行隐蔽狙击,会形成固定的哨岗,甚至会有固定的物资输送路线。如果你来选哨岗的位置,你会怎么选?要不要靠近水源?要不要靠近物资运送路线?狙击点区域会不会留下生活遗迹?有没有焚烧明烟、食物残留、交通车辆运输痕迹?顺着这些思路先缩小对方所在范围,不要着急去看对方的枪口在哪里,你要在森林里找几片树叶,一片一片地去看是不现实的。”
勤务兵定了定神,重新开始搜索观察,二十分钟后他发现了带有车辙的小路。
“做得好。继续。”林奈夸了一句。
观察是一项耗时长、也透支精力的事情,他们在山上几乎花掉整个白天的时间进行地毯式的详细扫描。直到瓦尔特几乎感到疲倦和厌烦,天边的日光这时候淡得像稀粥上两片飘着的粥油,林奈终于选择了狙击点。他们先将厚实的麻毯盖在身上,再用草叶盖一层,最上面是雪。经过改造的雪地作战服可以让他们很好地融入环境。
“现在这个位置会不会太近了?”这和瓦尔特想象中的狙击战不一样。离他们最近的一处狙击手只有不到300米,这个位置让他觉得和在敌人身边睡觉没有什么区别。
林奈纠正他:“你这个想法是一个很常见的误区,狙击不是指长距离的射击。如果只要是长距离的射击就叫狙击,那么猎户打猎的射击距离有时候也会很远,那能不能叫狙击?”
“所以……短距离的射击也可以叫狙击吗?”
“狙击指的是在不被敌方发现的情况下进行射杀任务。只要你能不被对方发现,别说300米,你离他哪怕只有3米,那也叫狙击。尤其在城市战中,你会发现大量狙击手做的都是中短距离的射击,50米、100米射程范围无比常见,有的甚至不用狙击枪,手枪、重机枪、大口径、火箭炮或者你在战场上随地捡来的任何武器……”林奈认真地说:“瓦尔特,这里是战场,不是舞台剧,实战永远不会像彩排一样按部就班地进行,战场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意外和即兴,距离、武器、战术都不会是理想的。你的目标就是活下来,对方死。”
瓦尔特明白了:“我们在观察对方,对方也在观察我们。那怎么确定我们没有被对方发现呢?”
“不能确定。”林奈回答:“这就是狙击的危险,如果暴露了,狙击手只能死。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敌方发现自己,或者换种说法,在把对方杀了之前不被发现。”
山上的风变化很快。一阵无名的风不知从哪里扫起,翻滚着、卷动着,带起枯枝落叶形成小型的飓风。泥土的香气浓郁起来,细长的白杨尖叫,像失去了孩子的疯女人,她散着头发、摇晃着脑袋竭力淘空那具悲伤的躯壳。灰迷的树影与灰迷的月光交错晃动,世间的地上是忽明忽灭、悲喜颠倒的幻象。倏忽,风又止住了,从混沌里亮起一丛一丛的雪光,什么魑魅魍魉一碰全化开,尘埃落定,除了虫声和惊鸟的掠翅,森林的神经稳定下来。这仿佛是一眨眼之内的功夫,自然心中凶厉的阴影被人窥见了。
瓦尔特有点兴奋,红色的测风仪在他手里快速跳动着数字。他在瞄准镜里看到了300米外的敌人,那是一个没戴夜视镜的狙击手,一边咀嚼压缩粮块,一边玩弄手里的瞭望镜。
瓦尔特调整了一下枪位。林奈纠正他拿枪姿势:“肩膀,放松,别崩得那么紧,紧张什么?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他死了你不用紧张,你死了就万事无忧了。手放松,开枪坐力很大,肌肉这么紧,抽筋了我可不管你。告诉你要带两片口香糖嚼着吧,还不信。”
他像真正的导师一样耐心细致,瓦尔特心里很感动。他调整了枪位,问:“可以了吗?”
林奈把自主权留给他:“你自己判断吧。”
瓦尔特鼓起勇气,扣动扳机。枪声被消音功能隐匿了,瓦尔特胆战心惊地等了一秒,瞄准镜里,子弹打在对面狙击手的钢盔边沿上,顺着士兵是侧脸擦过去。那士兵被打得就地翻了一个滚,钢盔掉在地上,手里还抓着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操!”瓦尔特吓得骂了一句,调整枪位要补枪。
只见一枚子弹这时横空而来,直接射入士兵暴露的额头,血溅射在落叶上。那士兵显然没想到第二枚子弹来得这么快,甚至没来得及拉开保险栓,手一松,枪掉了下去。
“枪法好?”塞尔维亚狙击手嗤笑了一声,看着勤务兵:“再练!”
(1:圣萨瓦节:塞尔维亚法定节日,也是东正教的节日,定于每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