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眼前是这么一副如胶似漆的亲密画面也要感到尴尬,林奈下意识地避开眼,目光从雪佛兰的车牌上掠过,在车后箱的钥匙孔上定了定。虽然这是崭新的雪佛兰,但款式不算太新,车后箱需要钥匙才能打开,但钥匙孔像是坏了,原本的铜制锁芯整个被挖空,只剩下一个圆形缺口。钥匙孔不大,破了个洞其实不容易察觉,也不至于破坏车辆的整体观感,但一个挖空了锁芯的车后箱,按理说后箱盖是盖不严实的,这辆倒是盖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想到这里林奈不确定自己是否过于吹毛求疵了,车后箱坏了实属正常现象,虽然有古怪之处也不至于让他如临大敌,如果要挑毛病,这条路上所有的车子也许都有毛病。刚才的皮卡、现在的雪佛兰,十分钟的时间里已经出现了两辆可疑车辆,会不会是他太敏感了?会不会因为从早上开始所有事情都不顺利,所以他的神经有点谨慎过度?
这是狙击手的职业病之一,他们因为长期对环境细节过于关注,有时候会把正常现象弄错成为可疑现象。尤其是从业时间长的狙击手,越是经验丰富,反而越受制于经验,往往敏感过度,会发生误判事件。林奈从早几年就开始对自己的这个情况有所警惕,有时候在战场上,他需要一边辨别敌人,一边辨别自己的判断力是否准确,花在后者身上的时间甚至更长。
林奈承认他在紧张,想到对面的敌人是奥丁·格林金斯,没有一个狙击手不会紧张。
但这种紧张会干扰他的判断力和准确度,他必须先从这种紧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才能让自己看清楚眼前的世界。他下意识去看雷托,想从爱人身上找到一点安慰。雷托正好抬眼,目光和他在后视镜里碰撞,仿佛看出他的不安似的,雷托递过来一个微笑和一个眼神。
林奈顺着他的眼神示意掏到自己的军裤口袋,里面竟然有一把巧克力。这是酒店前台用来接待旅客的廉价糖果,雷托大约是顺了一把在两个人汇合的时候偷偷放进林奈口袋里的。
甜食有利于缓解紧张和敏感的情绪,起到安抚神经的作用。巧克力的甜味在口腔里化开的同时,林奈叹了一口气,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牙关都是咬紧的,要不是咀嚼糖果带来了口腔肌肉和面部肌肉的放松,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部如此紧绷。
他心里觉得甜,舌尖上的糖果尝起来也就更加美好,正要向雷托道个谢,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点奇怪的光斑,他想都没想,嘴巴比脑袋动的还快——
“趴下!”
话音刚落子弹已经轰了过来,车前窗高强度的防弹玻璃这时候脆弱得和纸片没什么区别,哗啦啦碎了个彻底,子弹直接射入副驾驶的皮沙发靠背!司机吓得没抓稳方向盘,车子走了个漂亮的S形直线差点撞上前面开道的摩托车,林奈即使系着安全带上半身还是被甩了个来回,脑袋差点和车门来了个亲密接触,他嘴里那颗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又险些吐出来。
议员发出惊慌的询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雷托按倒了他的身体,把他推到座位下方:“您不要动,请保持冷静。我们会来应付——”他还要说什么,车身猛地一震,下一枚子弹已经轰了过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副驾驶的沙发头整个轰掉!填充的棉絮爆炸开来,车厢里如同下起一场暴雪。
“林奈!”雷托在缭乱的视线里高喊:“林奈!”
狙击手冷静的声音回应:“我在。”他手里的枪已经架好,朝着前方子弹飞来的方向拉开保险栓砰砰射击,子弹发射的节奏极快,在纷乱的视线里这段节奏显得明快而清晰。
前方还在堵车,持续的枪击把正常的交通搅得更乱。只见方才前面还在油里调蜜的雪佛兰情侣已经拉上了敞篷,车子灵活地在排队的车河里来回穿梭,林奈刚刚那机枪打碎了雪佛兰的两只后视镜,车后箱的铁皮上一排整整齐齐的子弹孔。
前头开道的摩托车已经亮起警铃和红灯,全速往前追赶雪佛兰,车身相对小巧的摩托车在拥堵的车道间显得更加灵活。而林奈身边的司机还没搞清楚状况:“我们……我们在追谁?”
林奈没空回答他的话,只顾说一声:“跟着摩托车加速!”他打开了通讯器联络后方安全部队:“G11,前方蓝色雪佛兰一辆,狙击手在车后箱,持有反器材重型武器,请注意。”他又重复了一遍:“狙击手在车后箱,持有反器材重型武器,请注意。”
安全部队回复:“G11收到,蓝色雪佛兰已锁定,我们从旁边包抄它。”
林奈这时候脑袋完全清醒过来了。黑色皮卡只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障碍物”,格林金斯先安排皮卡出现在路口,在司机作出可疑反应后调走林奈的视线,自己躲在雪佛兰的车后箱里在堵车的车河里等待林奈出现。为了不让林奈马上起疑,情侣之间的调情也是精心安排过的,亲密行为会引起旁观者的不适,起到调离林奈视线的作用。如果不是因为林奈足够敏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个奇怪的空洞的锁芯大概率是不会被人注意到的。
只要雪佛兰的车后箱足够大,一个人趴在里面是完全够空间的,挖空的锁芯则方便射击子弹。考虑到议员的车子必然是防弹车,防弹玻璃足够厚,普通口径的步枪一发子弹不一定能打穿玻璃,格林金斯必然用的是反器材大口径枪械,可惜雪佛兰的后车厢空间不够,否则林奈觉得他不介意带穿甲弹上来。
利用移动的私家车车后箱作为狙击场地,公然在市中心车流量最大的地方杀敌,这样高调、离奇的作案手法林奈之前也没有见过。要不是他足够了解他的老师,他甚至都不好把握是不是自己异想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