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有时候燕宸也会这样想,他与梁玄靓,到底是几辈子修来的孽缘。然而答案早已在他的心中,就如同他手中的飞燕短刀,就算血迹被抹尽,也抹不去那冰冷的寒意。
情悠悠,月幽幽,孤心照明月,冷暖唯自知。
可燕宸不晓得,此时梁玄靓正与他望着同一轮明月,想着同样的事情。
到底是谁负了谁,又是谁动了心?
中秋佳节,燕府上下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难得大克伯准许全府上下都热闹一番,这张灯结彩的,倒是比突厥人过节还热闹。傲英把从汉商手里采购的吃食交给了厨房,做了许多美食,分给府上的人。燕宸更是把后园埋的好酒取出来,与众人共饮。燕宸待下人们一直很好,让他们不拘礼数,突厥人本来就豪放,听燕宸这么一说也就放开来。举酒碰杯,开怀畅饮,甚至高歌起来。
这可是难为了白徐,他来突厥不过才几个月,对当地的风土人情还不能完全适应,被一个女子邀着跳舞的时完全乱了阵脚,只能尴尬地比划。然而他这笨拙的样子反而吸引了更多的女子。突厥女子比汉人女子要开放,时不时说着“这位公子真好看”“白郎中果然很白啊”“白公子有婚配了吗?笃玛可以吗?”白徐虽然只是听得个大概字眼,却还是红了脸,求助地看向燕宸。燕宸却是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带杯中酒空,一旁的婢女就紧着斟满。燕宸见她眼熟,“你是……哥舒安的婢女?”
那婢女手一抖,差点把酒洒了。“奴婢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吉娜。”
“哥舒安呢,怎么没来?”
“夫人身体不适。”
“这样……”思及前几日哥舒安哭着从他那里跑出去,燕宸便觉得哥舒安可能是闹脾气了。也是,不过十八岁的小姑娘,被夫君这么“欺负”,肯定是要生气的啊。
不过又能怎样,谁叫她是阿跌舍尔的人,我虽然有君子之礼,却不想被阿跌舍尔再进一步牵制。我已经失去太多了,不能再失去了。
“唉。”燕宸叹了口气,又把杯中酒饮尽,“让她好好休息吧。”
“是。”吉娜又准备给燕宸斟满酒杯,却被站在一旁的傲英拦了下来。吉娜又是一怔,只听傲英对燕宸说到:“你不能再喝了。”
“我不过喝了三杯。”
“我担心你的身子。”
“死不了的。”从吉娜手中拿过酒盏,燕宸给自己满上,“千金难买一醉。”
见他如此,傲英也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是马厩的马受了惊,怎么也安抚不了。傲英便嘱咐吉娜好好照顾大人,自己去马厩了。
这大堂之中,觥筹交错,掩盖的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南苑里,哥舒安正在来回踱步。她今日好好打扮了一番——之前她给燕宸送亲手做的糕点,燕宸不仅没尝一口还分给了下人,真是让她哭了好久。吉娜见她如此伤心,实在是不忍,劝她好好和大克伯相处。
“马上就是中秋,大克伯要在府上办中秋宴,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小姐您好好打扮一番,大克伯高兴,看见您这么美丽漂亮也一定会心动的。”
“可以吗?”哥舒安心里还是不安,“可他明明很讨厌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您可是突厥的第一美人!”吉娜抓住哥舒安的手,“小姐,只要大克伯心动了,那晚上您留宿那里,您就是名副其实的克伯夫人了。哪用像现在这样独守空闺。”
“……好。”
这一切都出于对燕宸的爱慕,哥舒安不仅专门找人做了襦裙,还让吉娜去寻了美容养颜的方子。好不容易到了中秋这天,吉娜却说让她在南苑等着。
“大克伯怕是还在气头上,您现在直接见他不好。”吉娜说,“等会宴会大克伯肯定会喝很多酒。到时候奴婢带他来,您照顾他一晚上,他肯定会很感动的。这样您和大克伯的矛盾不就化解了吗?”
哥舒安想了想,觉得吉娜说的有理,便在这南苑等了一晚上。等下人们扶着燕宸来南苑的时候,都已经是子时了。哥舒安紧着上前搀扶燕宸,却发现燕宸喝得酩酊大醉的,已经不省人事。她十分担心,“大人,您怎么了?”
“大克伯喝多了。”吉娜应到,“夫人,您快扶大克伯回去休息吧。”
“吉娜,帮我打盆热水来。”
“是。”
把燕宸安置在床上,哥舒安给他脱掉衣裳。燕宸那珍藏的酒可是烈酒,饮多了不仅醉,还烧得慌。八月天还泛着热气,燕宸浑身都难受。哥舒安寻了毛巾湿了水,给他擦身子。顿时一阵清凉,让他舒服了不少。
他直觉得脑袋和眼前都恍恍惚惚的,似是有什么人在说话。
【君然,莫要哭了……】
伸手触到湿润,随即就被燕宸握住了手。哥舒安一愣,只听燕宸念到:“不要走……”
这人俊朗的面容此时却布满了泪痕,脆弱得叫人心疼。哥舒安心中万般柔情,她回握住燕宸的手,温声道:“我不走。”
燕宸却是握的更紧了。
安抚地拍着燕宸的胸口,哥舒安用毛巾轻轻擦着燕宸的脸。这人的容貌实在是叫人见之忘俗,鼻梁高挺,红唇微薄,眉目如画,当真如此。哥舒安直觉得心中情愫迅速膨胀,她不禁俯下身子,吻上了燕宸的唇。她本想触碰一下便离开,谁知燕宸却紧紧地抱住了她。
吉娜打水回来,便看见此等场景。她轻声把水桶放在门口,又关上了门,嘴角不禁上翘。
东阁之中,梁玄靓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今儿个中秋,本来燕府上下都要去参加晚宴,梁玄靓却怎么也不想去,但是他又好面子,不想让燕宸看笑话,便让白徐过去了。
可只留下他一个人,这心怎么也静不下来——又是中秋,每年中秋他都能想起不好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大都和一个人有关。
燕宸,燕君然。
也不知道燕宸现在在干什么……
……朕想他干什么?!!
“真是招了邪了!”梁玄靓有些气自己。自己都落魄成现在这样了,怎么对这么个人还老是念念不忘的?一定是隔壁马厩里的马嚎叫的太烦人,搞得他睡不着还胡思乱想。
可梁玄靓哪知道,燕宸的梦中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并非现在怀抱里的人。
这夜里,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思。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吞噬着偌大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