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纹身
几个狐朋狗友见秦淮不仅在安良身边坐了,还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纷纷觉得自己助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转头去哄自己的伴儿去了。
留下安良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小小的一张沙发被他坐的好像老虎凳。
秦淮还是在笑,他的笑落在了嘴角,却没有落在眼睛里。在安良别别扭扭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他端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个半满,给安良倒了个杯底:“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安医生,没看出来。”
没看出来什么,不言而喻。安良伸手接过秦淮给自己倒的那杯酒,犹豫了片刻:“你也是…”
“嗯。”秦淮回答的十分干脆,半点迟疑都没有:“我也是。”
安良其实脑子里有许多话想说,他想问问秦淮他爸现在怎么样了,也想问问秦淮今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过了几遍之后,安良什么话也问不出来了。
他总不能在夜店里抓住秦淮问你爸什么时候被判刑吧?
秦淮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微微笑着对安良说:“安医生就当是第一次看见我,别的什么都不要在今晚问,好不好?”
秦淮的声音不大,本来应该是立刻被周边的嘈杂淹没了。但是奇异的是,安良却总是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鬼使神差的,安良点头了:“好。”
之前他就知道,秦淮是他喜欢的类型。今晚在燃烧的秦淮和他白天在监狱会见室看见的秦淮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秦淮今天穿了件简简单单的黑色短袖,露出胳膊上一片复杂的纹身。
安良看着那纹身看了半天,努力像是一场寻常的夜店搭讪那样开口道:“你这纹身挺好看的。”
秦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笑了一下:“我师父给我纹的。”
“师父?”安良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
“嗯。”秦淮看着安良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平缓:“我大学没读完就辍学了,现在在跟着人家学纹身。”
这是安良没有想到的,秦淮的气质虽然冷厉,但是看上去怎么都还是一个在读书的学生模样。他犹豫了一下,问秦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了。”秦淮回答道,又给安良倒了一点酒,依旧只有一个杯底,递给他的时候手指擦过了安良的手背:“安医生呢?”
安良接过那杯酒,迟疑了一会方才道:“我过完年就二十九岁了。”
他本可以像对待所有夜店里遇到的艳遇对象那样,编出一个年龄来骗秦淮,反正秦淮又不会来查他的身份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良对着秦淮有点儿不愿意撒谎。
秦淮闻言又笑了起来,这回笑意弥漫到了眼睛里。他正经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和他不笑的时候判若两人:“安医生这么年轻就是主治医师了,你家里人一定很为你骄傲。”
安良在这个时候其实并不知道秦淮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他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寻常的客套而已。
秦淮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从安良身上移开了,落入面前人头攒动的喧嚣之中。安良和他并肩而坐,两人的距离近得过了分,谁动一下都能碰着对方的身体。
安良的面前突然多了个酒杯,和秦淮给他倒的酒只有一个杯底不同,这杯的酒十分实诚,满得简直快要溢出来了。
安良一抬头,就看见陈奇不怀好意的脸:“安总别和人聊了,你今晚都没喝多少酒。来来来,千杯不倒长流水说的就是你,这杯快给我干了。”
若是放在寻常,干了也就干了,安良还不至于一杯洋酒就倒。但是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胃里一阵一阵蜷缩,不是很舒服,因此看着那杯酒的时候就有点犹豫。
整个卡座的人都在看着他和陈奇,磨磨唧唧推三阻四的也不像个样子。安良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陈奇说明天我就去你家打死你,然后准备伸手接过那杯酒。
但是他的手指还没有碰到酒杯,就被身边的一只手臂拦住了。那只手臂上花纹繁复的纹身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接过了安良面前的那只酒杯。
他转头去看,正对上秦淮看着他的眼睛:“我来喝吧,他今天胃不是很舒服。”
然后秦淮就在众人的一片起哄声中,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亮了个杯底给众人看。
安良有些慌张了,他没料到秦淮会替他挡下这杯酒,他也不知道秦淮的酒量如何。于是手忙脚乱地替人倒了一杯热水:“你快喝点热水压一压。”
陈奇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情大,越过安良拍了拍秦淮的腿:“小伙子,很不错!很讲武德!我们安总就需要你多照顾了!”
安良双眼一闭,觉得陈奇这个人跟人沾边儿的事是一件不干,跟人沾边儿的话是一句不说。
秦淮笑了笑,点头:“好。”
安良逮着个空儿,轻声问秦淮:“你怎么知道我胃不舒服?”
声音小了,动作就过分得亲密。秦淮看着安良近在咫尺的脸和肩颈,突然很快地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安良的肩膀:“你刚才捂着胃呢,我看见了。你今晚别喝了,再有酒来你都倒给我。”
秦淮喝了一整杯酒,说话间都有点儿让人迷醉的气息。他就这么贴在安良耳边说话,如蛇吐信,将不可说的缱绻和旖旎都双手奉送到安良的耳中。
安良的心跳猛然就加快了,这杯酒像是入了他的喉咙一样,在他的身体里点燃了一把沸腾的火。秦淮的手还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安良的肩膀,是个亲昵却又疏离的姿势。
那把火绕过身体,经过血液到达了他的脑中,安良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受控制了。他趴在秦淮的身侧,在他的耳边轻声道:“那就…谢谢你啊。”
秦淮半揽着他,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
秦淮说到做到,后半场一口酒都没让安良喝。安良的那群狐朋狗友们见状都来了劲儿,一个接一个地来灌安良。然后全部都被秦淮挡了下来,一滴不漏地自己喝了。
他的酒量应该很好,这么多酒下去一点儿都没上头。秦淮看着安良的眼神清澈而清醒,在夜店蓝色的灯光中像天上璀璨的星星。
陈奇附在安良耳边道:“我觉得这个人不错,安总考虑一下?”
安良知道,他自己也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错。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觉得这个人不错。
有什么东西在安良的心里撕开了一个小口子,繁复的枝蔓探出了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散场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除了秦淮和安良,剩下的一个清醒的就是周文也。他的自律性稍微好上那么一丁点,法治意识也比他们这群人高:“都不许开车回去啊!快点儿的打电话给代驾,我看着你们走了再走!”
于是众人歪歪扭扭地挤在路边等代驾。安良的家离得很近,他琢磨着自己走回去算了。秦淮就站在他身边,也不说话,也不看他,沉默地站在路灯下,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你怎么来的?我给你叫个滴滴吧?”安良记得秦淮家离洪崖洞其实有点儿远,开车得二十分钟。
“叫个屁!叫什么叫!”陈奇本来醉得差不多了,他跟秦淮喝结果技不如人把自己喝倒了:“安总你怂不怂啊!自己家就在这后面那条街,你有点儿待客之道,把我兄弟带回去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