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他刚才和周之俊喝了一点酒,此刻酒劲儿上来了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好嘛,回家。”
车停在了路边,秦淮绕到安良这一侧打开了车门,俯身手搭着车门笑着问安良:“背你回去?”
之前安良每次喝多了酒都喜欢借酒装疯,长了腿仿佛没长似的几步路的距离也要秦淮背他走。结果秦淮今天把车停在了路边,来往的都是饭后出来散步的老百姓们,看上去非常热闹。这种众目睽睽之下的暴露感催生了安良的羞耻心:一个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大男人让人背着算怎么回事?
于是他伸手就要推开秦淮冲着他伸过来的胳膊:“没事,我自己走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结果喝多了的醉鬼不知道轻重,对自己的平衡性有了错误的认知。安良分明看着眼前的坚实大地是动也不动的,结果一脚踩上去跟踩在了弹簧上似的,整个人差点没当场给秦淮跪下。
秦淮估计是竭力忍着笑,声音都在抖:“不必行此大礼,我实在是担待不起…别逞强了,我背你上去吧。”
他转过身来让安良靠在自己的背上,将他轻轻托了起来。安良的头垂在他的颈肩,嘴里还在推辞:“这么多人看着呢…”
“让他们看呗。”秦淮背着安良,走路的时候步子依旧很稳当:“我们俩又不是怕被人看的人,是不是?”
安良闻言停顿了片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用嘴唇在秦淮的耳边轻轻地蹭了一下。
在秦淮背着他走路的时候,安良产生了一点错觉:身体上的极度亲密让他们好像连心跳都连在了一起,彼此调节着自己的心跳,要和对方在同一条线上。
他凝视着面前秦淮的侧脸,两个人被路灯照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安良头一回明白了所谓的形影不离是什么意思。
秦淮似乎猜到了安良在想什么,侧过头冲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等到把安良在沙发上放下,秦淮走到厨房里给他倒了半杯热水递给他后在安良的身边坐下了。他握住安良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声音很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安良七分的酒意被面前这人的这句话吓退了五分,只觉得秦淮简直成了精,怎么他一个字都还没说秦淮就知道自己有事儿瞒着他了。
秦淮看着他的表情也跟着笑了:“你跟周哥喝酒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要不是心里装着事儿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怎么会喝那么多酒…说吧,什么事儿?”
安良话到嘴边组织了三四遍语言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面前的人说。灯光下秦淮的目光温柔如黑曜石,只是静静地等着安良自己开口,分毫没有催促他的意思。
于是安良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大通,最后小声的像是内疚一般地看着秦淮:“对不起啊,去满洲里这事儿没来得及和你商量,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安良原本以为秦淮虽然不会反对他的决定,但是至少也该有那么一些被人怠慢的不满和不理解。但是此刻秦淮看着他的眼神却奇怪极了,像是揉进了无限的温情和疼惜在里面。
他握着安良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轻声道:“今天委屈你了。”
安良甚至这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喝过酒的人眼睛里有一种不那么明显的水光,让他看上去像是什么小动物似的。
“我知道你…这么大的事你之所以没来得及和我商量,那一定是工作中有什么东西直接催生了你的这个想法…”秦淮手上的动作比语气更温柔:“再加上你给我打的那个电话…一定是什么让你很受委屈的事情,对不对?”
安良心里一酸,泛上来一种酸涩的麻意。其实他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到处寻求别人的安慰。他怎么说都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这点工作上同事之间的龃龉不至于让他真的挂在心里影响情绪太久。他要去满洲里,一般是因为情绪,另一半只是为了换个环境。
但是这点自己眼中并不那么重要的委屈被心上人珍而重之地提起,就让安良觉得,自己是真的挺委屈的。
他半靠在秦淮的怀里叹了口气:“没事,对口支援就一年而已…回来再说吧,你在重庆等我一年就行。”
“你让我在重庆等你一年?”秦淮突然问他,他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声调都跟着抬高了一点。
“怎么?不想等啊?”安良莫名其妙地转头看他,秦淮的这句反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让安良的心突然就被提了起来。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惧怕了自己的自私和心安理得:他总以为经过那么多事以后,秦淮和他就不可能分开了。可是万一,秦淮不想空等这一年呢?
秦淮今年二十三岁,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他刚刚卸下生命中不堪背负的那点负担,重新成为能够跃出海面的鲸鱼。他有大好的,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他,凭什么要像个傻子似的一等就是一整年呢?
安良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没想出个名堂来,就听见秦淮迟疑着问他:“怎么…你们医院支援建设的时候不许带家属吗?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满洲里?”
安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像是从没见过秦淮这个人似的,眼神动也不动地看着他。
面前的人实在是好得让安良难以置信,也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份浓烈的爱意不可思议。他反手摸了摸秦淮的手背:“满洲里挺苦的…”
对口支援一个县级市,还是和内陆地区风俗大不相同的靠近俄罗斯的边境。除却气候苦寒之外,连风土人情都会大不相同。想来也是,要是个什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四院的医生们早就打破了头地想去了。
“能多苦啊?”秦淮大约是想了半日憋出了这么一句情话:“能比一整年见不到你还苦?”
说完这句不甚熟练的情话后他估计自己也有点儿不自在,脸不易察觉地红了:“只有一年而已,我们一起离开重庆,彻底从头开始好不好?”
秦淮落到安良脸上的目光是无法掩饰的珍惜:“只要你愿意,我就陪你去满洲里。”
在重庆四月春深的夜晚,在这样烟火迷醉的人间,安良看着面前的人轻声道:“我愿意。”
不知道这段对话是不是巧合,听起来就像是说出口的那一句合婚的誓言。
山一程,水一程,爱终将比恨要更容易塑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