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蕤在两种记忆中沉浮,苦不堪言,他仿佛站在悬崖的两端,前进后退皆是深渊。
百岁果的记忆来势太过汹涌,在他识海里炸成一团,灵台深处的清明之火复又摇摇晃晃,忽明忽晦。记忆深处的少年身影如纸薄,二十载的人生记忆太过浅薄,仿佛烈日下的轻雪,倏忽便消融。少年身影扭曲挣扎,如墨浮于水中,聚而散,散而聚,墨色的衣发飘扬,露出冰雪一般的容颜,触目惊心。
风穿过叶子呜咽作响,如似悲鸣,景蕤摇晃着叶子,神智在明晦之间挣扎。忽然,一道攻击破空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在了少年身上。少年的身影却并未散去,实实的砸在了地上,扑在了一只巨鼎脚下。巨鼎三足,立耳,身铸九乌,威严赫赫。
百岁果发出一声尖啸,景蕤狠狠将两叶片子往地上掼去,死亡的不甘让他从百岁果庞大的记忆中挣扎出来。
他不是景蕤又是谁?
他如今附了草身便不是景蕤了吗?
是人又如何?
是草又如何?
风狂啸而至,景蕤的两片叶子扑簌作响,他心中无端生起一股戾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做人也好,做草也好,只要他还是他,纵使明日他变成了树,变成了石头,变成了飞禽,变成了走兽,总还是他。天下人不认,天道总认。天道不认,他就不知道自己了吗?且,天道若不认,何来的雷劫?
景蕤从来自诩心性宽和,却不想这一激竟引发了心中从未有过的戾气。他心中有气未平,有事未明,有仇未复,纵使隔着天地,他总有一天要打破天地壁障,破碎虚空回去。
神智复位,景蕤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后怕不已,差点就迷了道。
他若迷了道只会把自己当成百岁果,神识渐渐消散于天地间,那时候……
景蕤不敢再想下去,肃了心神,默默念叨着功法,也不拘哪门功法。这是他前世的习惯,前世他一个引气入体引了十数年的人,偏生又是嫡长子,族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纵使碍于身份,无人敢当面对他说什么,但背后的闲言碎语也能逼疯一个知上进的人。可他越急于上进,心性便越不稳。资质差,悟性差,若是坏了心性,景蕤这一辈子只能困囿于自己的心魔中,莫说修行,人生就彻底毁了。是以,他就自想了个方法,每每心浮气躁之际就直接背书。藏书阁里书山书海,有功法、武技、术数也有凡人世界的经书典籍,他也不拘哪一本,书背久了,心就平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