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等大大小小的事议论完了,有人又提了一句:“赵玲有孕之事,该如何处理啊?我看她肚子都显形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有人道,“许是和哪座峰的俊俏弟子看对眼了,这是好事将近,对吧孟峰主。”
孟元和点头应声,不敢多说。
又有人阴阳怪气酸了一句道:“这消息捂得真严实,莫不是真要等孩子生下来,这亲生父亲才肯出来认人?”
孟元和讪讪:“师妹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不肯说?难不成是什么说不得之人?‘’
孟元和背后冷汗直冒:“怎、怎么会呢。”
“这位师姐!峰主们在议会,进不得啊!”
道童拦不下火急火燎的赵玲,她提着剑,直接冲进了议事厅。
一干人等面面相觑,唯有孟元和心惊胆战,慌得不行:“师妹你来做什么啊?”
明修尊者皱眉,声音淡淡:“没有召唤擅闯议事厅,按照规矩,该关禁闭一日。”
赵玲往中央一站,面色坦荡地看着明修尊者:“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既然做了就是做了,遮遮掩掩不是我的作风。”
“赵玲!”明修尊者倏地从首座上站起,清冷的眼眉间染上愠色,“你给我闭嘴!”
“怎么,你怕我说出来?”赵玲冷笑了一声,眼底里捎上一丝疯狂,“这半个月一来,我已经被你折磨得疯了,既然你放不下这掌门之位,那就由我来逼你一把。”
所有人被这对话搞得云里雾里,但又隐隐约约听出了一丝不对劲,只是这背后的真相过于惊世骇俗,让人都不敢细想。
“好,我让你说。”明修尊者显然气极了,声音冰冷至极,“但你可要想清楚了,污蔑掌门,需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一生不可再修炼。”
孟元和猛地看向明修尊者,师尊这是……这是不打算再护她了?他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心中溢上恐惧。
“师妹,你听我说!其实是——”
“肚子里的孩子是掌门的。”
孟元和没来得及劝,赵玲的话就铿锵有力地砸了下来,整个议事厅静了足足十秒,随后一片哗然。
众人或震惊,或惊悚,反正脸色都像茄子一样紫。
这件事很快就传了出去,轰动了整座灵寂山,就连隔壁门派都捎信来打探八卦,问:“你们灵寂山掌门把他徒弟的肚子搞大了?”
戒律堂的徐长老将手中的报告狠狠砸在了桌面上:“尽是些风言风语,毫无根据!”
身边的弟子默默补了一句:“现在外头在传,说明修尊者品行不端,把……把整座灵寂山的女弟子都……都……”那弟子说不下去了。
“一派胡言!徐长老拍案而起,气得直喘粗气,“那赵玲如何了?”
弟子:“在地牢里关着,但毕竟有着身孕,也不敢苛待。”
“掌门呢。”
“在青云峰禁足,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被长老会遏令不可出山。”
徐长老负手踱步,眉心紧拧:“一个咬死了说是,一个坚决不认,双方各执一词。”
“事到如今,也没其他法子,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徐长老一字一顿道,“生下来验亲。”
孟元和去地牢里找过赵玲。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早点和赵玲说清楚。现在事情闹大了,他只能尽力去补救。
“师妹,你听我说。”孟元和按住了赵玲的肩膀,“你那天喝醉了,那个男人只是上斩月小峰偷仙草的小贼,根本不是师尊。你现在和徐长老说清楚,说自己喝醉了记错了,还来得及,我可以给你作证。”
赵玲在地牢里待了两个月,她发丝凌乱,肚子已经鼓起了一个弧度,样子看着有些狼狈,嗤笑道:“呵,他让你来骗我的?”
“你怎么就这么倔!”孟元和急道,“真要等到孩子生下来,验了亲,一切都尘埃落地后才来后悔吗?”
“啪。”
赵玲扇了孟元和一个巴掌,她目光发狠,厉声道:“那天晚上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他吻我,摸我,进入我的身体!他说他爱我!他亲口说的!就是他!”
她声嘶力竭,急促地喘着气,眼珠里爬满了血丝。
“不是师尊……”孟元和眼眶发酸,嘴角溢出血丝,“我看见了……真的不是他。”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赵玲咬着牙,眼底里尽是疯狂,“他不敢承认,我就用孩子证明。他当不了这掌门了,他注定要跟我一起走,一起下地狱,哈哈哈哈。”
赵玲的情绪很不稳定。
她像是因爱生恨,一会泪流满面地喊着师尊,一会又恶狠狠地骂人畜生。
孟元和看得心颤,他无法想象,她在这种状态下,若是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肯定连活下去都困难。
孟元和没了法子,他去找了明修尊者。
“是、是弟子……”他的声音又抖又飘,他企图把所有罪过往自己身上背,“弟子爱慕师妹,知道师妹心中只有师尊,于是装成师尊的模样,将、将师妹她……”
明修尊者神情淡淡:“是不是你,等孩子出生就知道了。”
“不能验!”孟元和跪着走过去,拉住明修尊者的衣袍,“就是弟子的……那孩子就是弟子的!”
明修尊者皱眉,一脚踢在他的肩膀上,把人踹了出去。他极少动怒,如今气得手指微抖,喝道:“她脑子糊涂,你也跟着犯浑!”
孟元和什么性格他知道,素来胆小怕事,这种事情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做。
孟元和口中血腥味渐浓,他重新跪好,深深地低下了头,几乎用上了哀求的语气:“不能验……弟子求您了……师妹她,她受不住的啊……”
明修尊者闭了下眼,待怒气稍缓,眉宇间就染上了一丝疲惫:“不是为师想验,是她坚决想验。”
“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了,她如此执迷不悟,也只有死路一条。”
孟元和磕在地上的头久久没有抬起,眼泪无声地留下,汇成了一滩水汪。
孩子出生那一日,天空下了绵绵细雨。雨不大,但是天色阴沉得很,乌云压在灵寂山每个人的头顶上,闷得让人窒息。
赵玲是在地牢里分娩的,环境不算好,潮湿的天气里,被褥都湿漉漉的,沾了血与汗,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
孟元和站在地牢外,他颓着脊梁,站到整个人都麻木了,听觉视觉仿佛都在离自己远去,唯有雨滴落在面颊上,带来一片刺骨的寒意。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站在外面等待的各院长老,一齐涌了进去。孟元和迈了半步,终是捏紧了拳头,停在了原地。
片刻后,地牢里传来了女人的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不!!!不可能——”
“立刻把这个女人送上惩戒台!废一身修为!”徐长老带着怒意的吼声传来。
孟元和仓皇地回头,赵玲被惩戒院的弟子一左一右架住,拖着往外走。
她脸色苍白,浑身血迹,仍在疯狂挣扎:“这不可能!不可能!这就是他的孩子,就是——”她顿住了,视线落在前方。明修尊者一身素白的衣袍,他清瘦了不少,看着赵玲的视线略显冷淡。
“你应该知道,人会说谎。”他说,“但血契不会。”
赵玲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她分娩的汗水还没来得及干,就被倾斜而下的泪水覆盖。她无声地哭着,又大声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哪里做错了?”
孟元和闭上眼,不忍再看。
……
“她被逐出师门之后,我就偷偷跟着她。”热茶飘出雾气,笼罩在孟元和紧拧的眉心间,“我给她找了间小木屋,每天给她送吃的。她的精神状况实在不算好,经常两三天不吃不喝,但回过神来又开始猛吃。”
沈乔听到这儿,已经是手脚冰疗:“那个孩子呢?她带着身边吗?”
“嗯。”孟元和说,“我一开始不放心她单独带孩子,但她死抱着孩子不松手。我看她这么紧张,心想毕竟是身上掉的肉,不可能不疼。但是后来,她的状况越来越不对……”
“她有时候会抱着孩子轻声哄,说等他长大了带他回去找师尊,有时候又打他骂他,有次我甚至撞见她想要掐死他。”
沈乔沉默地捏紧了椅把。
“我想着这样下去不对,这孩子迟早要被她弄死,就打算偷偷把孩子抱走。”孟元和说,“但是那一日我到小木屋的时候,发现她和孩子都不见了,我以为,她一个凡身□□,走不远的。但我找遍了大莱州,却再也没见过她。”
“后来,我就放弃了。”孟元和苦笑道,“她那种状态,应该也不太可能好好活下去。”
他抬眼看向沈乔:“所以你明白了吗?当年的事,掌门并没有错,他甚至一退再退,是赵玲不肯回头。”
孟元和说完,屋子里沉默了许久。
久到茶都凉了。
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