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弈答应的很爽快,但靳秋能明显感觉出他态度非常敷衍。大概是受职业特性影响,很少有马匪会主动思考三天以后的事情;段弈算个中翘楚,凡事比手下想得长远,对两三个月之内的“事业”都有规划。但再往远了聊就聊不下去,他要么敷衍,要么连敷衍都省略。
靳秋往他旁边挤挤坐下,问晴知:“你不是说三月份和靳世初他们一道回来吗?”
“我想早些回来把家里的事情帮你打理好,和离之后你自己好把日子过顺当些。”晴知和他成亲一年别的没见长进,但说话比从前稳重很多。
靳秋点头表示赞同:“算你还有点良心。”
晴磊吃完早饭终于缓过来精神,郁郁情绪一扫而空。催促段弈让人下山把他带来的七八车后勤物资弄上山:“我拉来整整一车花雕!咱俩很久没正经喝顿酒了,今天必须补一场。”
段弈抬头望天,低头看他:“行吧……来得及,那就喝。”
晴磊米粮禽肉都带不少,还给段弈私藏了几只洪城张记烧鸡。段弈自己留一只,说等会儿下酒,其他的全交给管伙食的马匪,让他们把熟食倒锅里和菜一起炖。
晴磊看得直心疼:“那还能好吃吗?”
“不患贫患不均呐!”段弈侧目冲他笑笑:“再说这不还给你留一只嘛。”
“那是我特意给你带的,你早说我多带些上来多好?”晴磊唉声叹气。
段弈揽过他肩膀嬉笑安抚:“你带那些粮食禽肉更实在,我替山上兄弟们谢谢啦!走,带你参观参观咱们虎踞山的天下。”
靳秋看他们骑马走远,转身拉晴知去小河边晒太阳,顺便打听打听自己家那几个弟弟妹妹在洪城上学的情况。
“世谦最好学,进学校发现自己没学过英文立即让我帮他找了一位英文家教补课。八妹和一位男同学走的很近,我有点儿担心。”
“你担心她谈恋爱啊?”靳秋摇头轻笑:“人家比你还大半岁呢,谈恋爱也正常,要是男的愿意等她两年,我看挺好。”
晴知嘿一声笑道:“我听说那个男生比八妹小两岁,普通人家,你要是不嫌弃对方家世差些,可以过去相看相看。”
“不嫌弃,老爷子在世时说了,咱家小姐不嫁高门,图个省心。”说着抻懒腰小声嘟囔:“自由恋爱,多美好。”
靳秋转头睨向晴知:“你呐?就这么把青春交给事业了?”
晴知低头沉思半晌,最后讷讷道:“两年之前孙先生离世,我们与金陵蒋家的合作关系一触即溃。既然笔杆子换不来太平盛世,就得抓紧时间悄悄积攒力量。我嫁过来的时候想,如果能说服你,得到你家矿厂上的支持,我可以永远留在礼城靳家,给你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只是没想到最后阴错阳差留下的是阿弈。”
“殊途同归吧。”靳秋哼笑一声评价道,继而又闲问一嘴:“晴老爷是和你们一道的吗?”
晴知摇头:“他和你一样,不愿意参合这些,但睁只眼闭只眼也从不卡三哥用钱。……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他早前是很希望我能留在礼城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这么一说倒好像我叫你们失望了。”靳秋仰天长叹:“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段弈和晴磊骑马在山里兜了一圈,回来时已接近晌午,赶上山寨开饭他们和留守的马匪一起切肉分酒吃顿大餐。
段弈在山里做事谨慎,自己从不喝醉,也不让手下马匪多喝,倒是晴磊一碗接一碗给自己灌下不少黄汤,饭后连马背都爬不上去,叫一名膀大腰圆的马匪背着送下山。
既然晴知回家靳秋也就跟着一起回礼县,晴磊在车上迷迷瞪瞪睡了会儿,后来被马车晃醒,趴在车窗上呜呜大哭起来。
晴知问他发生何事他也不说,靳秋心里倒是隐约能猜出一二,无非他们以为段弈在做的事情与段弈实际所为渐行渐远。曾经志同道合心怀抱负的俊马转眼化成一匹脱缰的孤狼。
可这难道不酷吗?靳秋在心里撇撇嘴,轻推他一把小声安慰:“晴三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呀,弈哥说等山下红旗招展时他会带着山上的土匪集体从良。”晴磊讷然点头,道理他也懂,只是心里难受需要抒解片刻。
回礼城后靳秋继续勤勤恳恳倒饬他粮油副食铺面,组织人手安排商队各处进货,晴知把家里管事佣人、日常开销账面、房屋契约等,总之该掌家太太管理的钱物理清一项便交到靳秋手里一项。
捋清所有事项已经四月初,靳秋发贴子招集族会,当着族里亲长的面将一张和离书交给晴知,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再将族谱里晴知的名字正式抹去。夫妻二人自此正式分道扬镳。
晴知嫁妆颇丰,里面不仅有现钱古玩衣饰金银,还有城里铺面城外农庄,这次和离按规矩应全部带离。但她和晴磊商议着只把地契铺契带回家还给父亲,其他东西送给靳秋,让靳秋折换成生活物资送给段弈;晴磊当然举双手赞成。
可兄妹二人还没等离开礼县就收到洪城电报,晴老爷只发过来一句话:“姜公翻脸,扯乎。”
电报发到礼城邮局,属名靳世棠。这天赶上李枭当班,看见就直接给靳秋送了过来。靳秋第一眼没看懂,对李枭道谢后送他出门,转个身忽然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前盟友翻脸,对另一方开启全面剿杀……属于的晴磊与晴知的浩劫正式拉开序幕。
而“扯乎”在方言里大约等同于逃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