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难解的伦理题
顾云齐默默的听着,残酷的真相在一步步逼近。
“我和一位叫楚汉的心理学讲师是当时这起案件的陪审员,而陆局是抓捕他的警察。萧安山在审讯的时候一直很猖狂,你能理解明知他是犯人,犯下滔天罪行,却无法制裁他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心里吗?如果这次不将他判刑,之后的结果不堪设想。”
顾沿海他们在市高级人民法院审理这起案件的那一个月,寒冬腊月,受害者的家属每天却都会坐在法院门前,等待审判结果,每次走过他们身边,那一双双绝望的注视着他们的眼神,都会让顾沿海的心像针扎一样的疼。
当得知出现了目击证人,指认顾沿海的唯一幸存的受害者,跪在陪审团面前苦苦哀求,法庭上,萧安山看着她的眼神阴狠无比,他们都清楚,如果放走了萧安山,他必定不会放过她。
“我们陪审员的几个人都认为萧安山罪不可赦,但即使我们投了全票,可如果有证人的不在场证明,我们还是无法将他绳之以法,所以,最终我和楚汉做了一个决定。”说到这,顾沿海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们一群人纠结着,挣扎着,还是做出了那个无法挽回的决定。受害人跪在顾沿海面前磕头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她眼泪流出的血泪,像根钉子,扎进每个人的心里,萧安山必须死。
顾云齐静静的听着,只是听着,他也能感受到父亲当年的无奈。
“本来我和楚汉是打算我们两个开车去撞证人,可我们是陪审员,不管开车的是谁,案子一定会重新审理。”
“所以,最后开车撞证人的是我?”
“对,因为如果是你,没有人会怀疑和这起案件的关系,而你是未成年,也不会被判刑。”
“你们就因为要把罪犯送进监狱,而害了一个无辜的生命。”顾云齐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一开始会说如果知道真相,他可能会更恨他,作为一名警察,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当时为什么会同意你们的做法?”
“你没有同意,之所以会撞人,是因为楚汉催眠了你。”
顾云齐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震惊,原来早在十五年前,他就陷入了深度的催眠,自己这么多年,根本不是真实的活着。
“你们牺牲了我,牺牲了一个无辜的人,就为了给一个人定罪?”
“如果萧安山不死,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受害者家属,他们绝望的表情。”如若不是亲身经历,谁能理解他们那一众人的苦痛和无奈。
“那你们没有想过这个无辜受害者他的家人吗?”
如果萧安山被无罪释放,可能还有更多的家庭破碎。”
顾沿海他们当年的困境就像是美国哈佛大学政治哲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在自己的公开课“正义应该怎样做?”中,开篇设想的场景一模一样,火车轨道上的五个人和一个人,只是他们选择了变更轨道,但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的。
顾云齐在撞死证人阮元之后,他的妻子也因为伤心过度,突发疾病离世,那一晚,那个孩子同时失去了双亲,但就是到最后,连他自己也未能幸免。
“顾云齐咬着牙没有再说话,他没有经历过当时的事情,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处在父亲的位置,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在面对受害者家属时,他的心是否还能镇定。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顾沿海的眼神很迷茫,15年了,他还是没想透彻,如果萧安山被无罪释放,又有人被害,他们是不是也会后悔?
“那个孩子呢?”
“萧安山被判死刑之后,我们本打算把受害者的儿子送出国,让他好好的过以后的生活,可没想到,在出国前夕,却发生了大火。”
“那个孩子,死了?”顾云齐一直怀疑这一切的所为都是那个孩子,即使他在电话里否认,顾云齐也还是怀疑,但现在,父亲告诉他,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连怀疑的目标都不再有。
“那场大火,是意外吗?”顾沿海听出了自己儿子话语里的质疑。
“是意外。”太多的意外,让顾云齐根本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楚汉在哪,我想去见他一面。”
“案件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你知道。”顾沿海清楚这个真相对顾云齐来说有些残酷,但他不能再瞒着他。
“楚汉有一个儿子,叫楚余笙。”自打在医院见到楚余笙,顾沿海就知道他是楚汉的儿子,残酷的命运还是将他们绑在了一起。
听到楚余笙三个字,顾云齐的脑袋嗡的一下,他记得楚余笙告诉过他,自己的父亲是心理学讲师,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当年是在催眠的状态下去杀死了一个证人,而这个催眠自己的人还是楚余笙的父亲。
“大概是名字相同吧。”顾云齐本能的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楚余笙本就和这一切毫无关系。
顾沿海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一直都对不起他。
“你还是恨我,对吗?”
顾云齐低着头,在不知道事实之前,他确实一直恨着自己的父亲,但现在,他不知道。
法律这条界限,此刻显得有些模煳,于法,他不敢苟同父亲的做法,但于情,谁又能说他们真的做错了呢,这大概是一道最难解的伦理题。
“我先走了。”顾云齐起身,每一步都走的沉重,探究了十五年的真相,当知道的那一刻,压在身上的重量好像并没有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