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写给你的信（下）
吃过饭沈致唯要回家，拉着宋砚寒让他送送，宋砚寒知道她是有话要说，和俞珩交待了几句就跟着她走了。
“砚寒啊，纪礼和阿苑走得早，你这一路小婶是看着你过来的。”沈致唯抬头看着身侧高大的青年，杨褚不是宋纪礼的直属下属，两人的友谊是在职场外结下的，杨褚是宋纪礼的学弟，因为同样的理想和目标结为好友，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宋砚寒出生的时候沈致唯和杨褚还只是男女朋友，但也是看着他长大，一步步长成现在的样子。
“当年你突然说要进特殊部队的时候，我和杨褚其实都不想让你去，但最后还是没拦你。杨褚说你和纪礼一样，真正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你很优秀，但他一直很怕，怕你像你父母一样，现在你退了，我们也都能放心了。”
“小婶……”
沈致唯摇摇头打断他：“当年杨褚死亡的消息传过来，我去军区把他的遗书和遗物带回家，我看了他所有的遗书。我是恨他的，恨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我写了那么多封信，却不肯给我打个电话，恨他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为什么抛下我，为什么要去死。”
“当我缅怀陌生的英雄时，会佩服他们的伟大，但是落到自己身上，又不肯接受他的死亡。那段时间我甚至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拦着他，幻想他还活着，然后一直怪他。这些年除了他下葬的时候，我一次都没去过他的坟墓，因为我不能接受。但是前几天去取他剩下的遗物时，我突然想开了，他的理想他的抱负，我当初爱上他就是因为这些。虽然直到现在我仍然怪他不愿意为了我活下来，但是我已经能接受这个事实了，过段时间，我大概会去给他扫扫墓，和他说说我对那些信的想法。”
“这些话我在心里藏了很久，我不能对囡囡说这些，只能对你说。但是我看得出来，囡囡心里也有东西，也是不能对我开口的，你现在退役了，找时间和她聊聊吧。”
沈致唯和杨褚只有一个女儿，比宋砚寒小几岁，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和沈致唯住在一起。
“好。”
“想说的都说完了，那就送到这里吧，你要记住，小婶这里也是你的家。”
“嗯。”宋砚寒也有些鼻酸，“我会的。”
“小钟在前面等着我呢，你走吧，去找俞珩。”
“小婶，谢谢你。”宋砚寒叫住她，认真道。
沈致唯摇摇头，轻轻笑着，主动踮起脚抱了宋砚寒一下，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以后和小珩好好过吧。”
宋砚寒目送着沈致唯上了车，抬头看着韩市昏暗的天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身为特殊部队的一员，其实他知道的内情远比沈致唯要多得多，比如杨褚并不是被选好的卧底，当年他是在调查的过程中误打误撞加入了城市边缘，如果他及时离开，是可以活着回来的，但是他却在几乎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深入城市边缘，最后也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比如从他最后一次带消息出来时他很有可能已经察觉到自己可能暴露了，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封邮件里提高谢澜的重要程度，又同意了俞珩的知情权。比如他在死之前是有机会离开的，但他还是选择去保住谢澜，拿到那份资料。比如他其实并不是死于大动脉出血，特殊部队知道他更详细的死因，甚至死亡的经过。
但是这些是不在军政系统中的沈致唯永远无法知道的细节，也是因为这个，他当初才执意要加入特殊部队，他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为了什么献出生命。
对于沈致唯来说，也许永远不知道这些，才是一种善意的保护。
当天晚上俞玟和渠承也离开了韩市，俞珩这周回不了家，俞玟周末还要去龚市待两天照顾陈念。
俞珩的同事和朋友远程发来慰问，韩梦梦还用快递寄来一份很好用的保养品，据她所称她姥姥术后使用效果很好。到货后俞珩看着包装盒角落的‘适用于老年人’，沉默着给她退回去了，顺带一盒补脑的胶囊。
又过了几天，俞珩被准许离开医院，他跟着宋砚寒去了陵园，宋纪礼和李苑是因公殉职，被葬在军区的公墓，按他们生前的要求合葬在一起。
墓碑上写着他们的名字和职位，留给活人寄托相思，而黑白照片上的人则永远地留在了十多年前。
宋砚寒把花放在墓碑前，蹲着扫落墓碑上的轻尘，轻声道：“爸妈，我带他回来了。”
两人一起修整坟墓，上几炷香，照片里的两人温柔地凝视着他们，有风缓缓吹过，吹绿墓地周围的浅色草芽。
杨褚也被葬在这个陵园，之后俞珩又随着宋砚寒去看了杨褚，上次见面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就成了新坟下的一抷土，对有些人来说，死亡并没有那么遥远。
杨褚的坟看起来近期被修缮过，坟前放着一束带着晨露的白色百合，沈致唯今天来过。
俞珩握紧宋砚寒的手，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很庆幸，你退役了。”
宋砚寒侧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嗯。”
“以后给我写信，写点别的吧。”
“情书？”
“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