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至莱拾界内,江九对路不甚熟悉,常停车询问,走走停停恍如一辆公共汽车,让陶智宸对车夫江九的评价愈加不满。
兰愈正在吃樱桃,取了一颗汁水饱满的正要送往嘴边,马车却突然间一个急刹车,兰愈始料不及,一颗樱桃突然就往脸上撞,并且被生生挤破,鲜红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淌。
陶智宸摸了一块手绢递给兰愈擦嘴,然后跳出去狠狠训了江九一顿,把江九训得头都不好意思抬了,陶智宸才嘱咐一声“给我好好驾车”,然后愤然不平地回到了车厢内。
兰愈早已经把樱桃汁擦干净了,他把手绢塞入腰环,想着到兰安府后洗净果渍后再还于陶兄。
陶智宸进来坐好后,扭头一看兰愈蓝色袖口上也染上了红豆般大小的印迹,忍不住伸手揩了揩,想把那果汁擦去。
可兰愈衣料是棉制的,吸水,那印迹早就已经深入棉丝,陶智宸擦是没擦去,反倒还无意识地用掌心蹭到了兰愈的手腕。
兰愈怔住,往袖口内缩了缩手:“陶兄……你干什么?”
“帮你擦擦,”陶智宸又揩了两下,终于放弃了,“擦不掉了,只能洗了。”
兰愈这才注意到袖口上沾染的朱砂点,内心一阵羞愧,他还以为陶兄又……欲行飘忽不定之事。
“到兰安府再洗吧,还有些衣物,能撑过这几日。”兰愈道。
陶智宸点头:“嗯,我记得差不多四天左右就到了。”
也许是陶智宸对江九的批评教育很管用,之后的路途顺畅了很多,几乎都没有再停顿。下午的时候,陶智宸甚至还舒舒坦坦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将至,他伸了个懒腰,松散地问道:“江九,到哪儿了?”
外面江九回答得支支吾吾。
兰愈察觉到一丝不寻常,迅速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竟然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
“这哪啊?我怎么没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走过这种地方?”陶智宸皱眉。
兰愈面色凝重地喝了一声停车,然后走出车厢来问江九:“你是不是迷路了?”
小米儿也出来了,她催促江九道:“少爷问你话呢,你快说啊,我们这是不是迷路了?”
江九一个八尺男儿低下了头,仿佛一个偷钱被捉住的小孩。他还是支支吾吾,解释了半天,陶智宸和兰愈才听了个明白,原来这个江九不敢停车,就一次性问了好长的路,结果走着走着就记混了左右转顺序,然后就不知道走到了这什么鬼地方来了。
陶智宸要气死了。
但这鬼地方四面都是阴森老树林,且暮色将至,恐怕天黑之后就更麻烦了。
“操,”陶智宸忍不住骂了一声,“你还低着头干什么?咱们还是赶紧地找个平坦地儿生火吧,这深山老林里保不齐就有野兽,搁这儿杵着是等着它们找上门来吗?”
“是……”江九连连点头。
陶智宸、兰愈和小米儿都下车步行,江九拉着家当行礼,最终转移到了一块宽敞的露天之地。兰愈从包裹里翻出来两块打火石,江九接过,擦出火来点上了小米儿堆好的柴堆。待到一切忙好,四人围火而坐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
饭点的时候没吃晚饭,还叽哩咕嘟忙活这一通,每个人都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这时候一闲下来,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就开始嘶鸣起来。
“饿了?”陶智宸问,“咱们还有吃的吗?”
兰愈翻了翻,掏出来一把樱桃分给另外三人。
陶智宸问江九:“你没备写干粮吗?”
江九低下头,然后摇了摇头。
“……”陶智宸感受到了无尽的心痛,“江九啊,这一路我待你可都像朋友一般的啊,虽然坑朋友是常态,但是,你也不能这么坑我们吧?”
江九还是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小人……知道,知道……错了……”
兰愈见状劝慰道:“陶兄,何至于此,识路也是一门技艺,江九不过是习得不好罢了。”
江九听到终于有人不埋汰他了,感激地抬起头看向兰愈。
陶智宸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没有导航的赶路实属不易,也知道江九心里也苦,但现在的处境实在是不容乐观。
“你可别惯着他,”陶智宸指着江九对兰愈说道,“让他帮我们都想想,这晚上,四面危机的,我们可怎么睡觉啊?”
江九闻言,又把头低下了。
小米儿戳了戳江九:“大师问你呢,我们怎么睡觉啊?”
江九摇了摇头:“小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唉,愁人。”陶智宸叹气。
兰愈又往火堆里加了两根比较粗槐树枝,然后起身:“这也没法入睡,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山洞,可以暂且解决一晚。”
“好,”陶智宸仰起头说道,“注意安全。”
兰愈走后,剩下三个人低着头不说话。
除了面前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风吹树林的哗啦声外,就只剩他们三个人的唿吸声了。
四周安静得像老坟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陶智宸突然感觉到左肩上被人软软地一拍。
“你回来——”
陶智宸惊喜地转过头去,看到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清俊面庞,但是一张带着獠牙的恶狼的正脸。
而那野兽的爪子,就正搭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