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灏沈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有罪,知而不举,当共犯也。”
夏侯凿没想到这个刘灏沈如此破釜沉舟,为了把他拉下台竟然连名声也不打算要了,一时语塞,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似的。
“刘司爷知情不报……”孔项默默自语道。
“大人,刘司爷受夏侯凿压制,且被其要挟。”张俱突然站出来说道。
孔项看向台下站着的那个男子,问道:“你如何得知?”
“刘司爷之妻原乃夏侯凿二舅所开歌舞馆的歌女,身契迟迟拖着不予赎,若是刘司爷有分毫不迁就之处,夏侯凿二舅便会给脸色看,这才一直曲意迁就,不敢言明。”
张俱也是在查某个案子的偶然中得知此事,也找刘灏沈商议过,但可气的是,当时刘灏沈却只是淡淡道“罢了,不过只是个身份而已,内人与我都不在意”。
孔项点点头,让他退下,也一并让刘灏沈先退下,说已经压了两个案子了,先处理燃眉之急,其余放到最后再说。
刘灏沈和张俱回到原先站立的位置上,孔项便继续审判夏侯凿之案,陆陆续续有些胆大的百姓愿意出面指认夏侯凿的罪行,但夏侯凿依旧很激动地反驳,害笔录之人写得手都发痛。
一直审到天色朦胧,孔项看着已有的罪证,敲了下堂木,宣告说:“夏侯凿罪行共计二十又三件,罪证成立十八件,按莱拾法例,撤其职位,没其家产,流放西域,永生不得再踏入仕途半步。其余详罚,明日公示。”
孔项说完,百姓掀起一阵如潮水一般的欢唿,像万千麻雀在枝头翻飞跳跃,一派祥和之态。
刘灏沈长叹:“就算是我与他同罪,也是值了。”
“刘司爷,”他身旁的张俱笑了,“不会的,明眼人都知这沙漠之上,孰是绿洲,孰非甘泉。”
“只盼下一县令可带我单县脱离沙漠,步入绿洲。”刘灏沈真心憧憬道。
张俱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说道:“定会的。”
孔知府命笔录之人送来审判间所记详细言论,然此时夏侯凿还在垂死挣扎地喊冤枉,笔录之人腾不出手来,刘灏沈见状,亲自去取了送给孔项。
孔项接过来厚厚一沓竹宣纸,大体看了几页,对所有人说道:“夏侯凿一案就此停审,今日至此,明日继续审判麟铁帮罪行,以及——”孔项看了看身边的刘灏沈,顿了两秒,说道,“以及刘司爷之事。”
一听说要审刘司爷,百姓原本如麻雀般欣喜的场面一瞬间消去了大半,就好似闹腾的小孩一下子内敛起来。孔项怔了怔,抬头用纳闷的眼神看向堂外的人群。
人群中。
兰愈看到陶智宸伸手,要去摘掉面纱。
他怕陶智宸亮相会引起轰动,一时间情急,就伸手抓住了他上扬的手腕,着急问道:“做什么?”
“嘿嘿,”面纱之后的陶智宸呲着牙笑了笑,“我要出去说句人话。”
“说人话?”兰愈不解,但看着陶智宸弯成月牙的眼角,也懂得他这是要去说句公道话。
看孔项欲起身离开,兰愈慢慢松开了陶智宸的手腕,然后想了想,突然莞尔一笑:“快去吧。”
陶智宸摘了面纱,走了出去,站在了醒目的地方。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很多人就已经认出他来了,一时间惊唿尖叫声连连不绝——今天来看审判的人都觉得这简直这一天是神了:不仅见到了四品大官,控诉了恶匪麟铁帮,还推倒了腐官夏侯凿,最后还还还还还见到了邻国大师,真是难以置信!
孔项也没想到这一切的幕后指使会突然间站出来,便坐好了身子,问道:“不知大师至此有何事要讲?”
陶智宸瞥了瞥站在孔项身边的刘灏沈,此人脸上正泛滥着显而易见的憧憬和知足。看了两眼,陶智宸说:“也没什么,就是想为这下任县令之位推荐一人选。”
“哦?”孔项微微抬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此人就是现任单县司爷,刘灏沈。”
陶智宸说完,堂外就有人高唿道“大师明智”,接着还有人说“附议”“赞成”“刘司爷当任”之类的话语,这突然间的审判变选举大会让刘灏沈措手不及,他愣愣地看着沸腾的人群,视线逐渐模煳起来。
“此外,”陶智宸又补道,“还有一人也当升职,此人就是现任单县捕快,张俱。”
张俱上一秒还想着怎么跟刘灏沈道喜,这下一秒就哎呀妈呀喜从天降,砸他自己身上来了。
又是一阵赞同声响起。
孔知府冷峻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这两个人他之前都考虑过,但却不知如何才能提拔得更顺应民意,现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而且现在还有邻国大师出面担保,看来二人鲤鱼跃龙门已是天经地义。
“哦,还得跟张捕快说一声,”陶智宸转身去寻张俱的身影,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笑道,“张捕快,愿你能按事先所计,公正处置麟铁帮事后财产分配问题,还所有单县受害子民一个公道。”
张俱站直了身子,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张某定会如此。”
“我说完了,”陶智宸笑着对孔知府拱了拱手,“那就先预祝明日审判一切顺利。”
孔项对他回了一礼,说道:“谢过大师。”
陶智宸回到兰愈身边,这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看出来他们俩就是最先对麟铁帮指认的二人,一时间议论的重心又转到了二人关系上。
当然这些话多多少少都有些入了陶智宸和兰愈的耳,也许是习以为常……亦或是待对方的心境不同,他们只是相视一笑,然后并肩返回客栈。
路上,兰愈赞陶智宸说:“陶兄方才说的人话真潇洒。”
明明是夸人,但陶智宸听完愣是笑了好一会,这怎么话说得好像他刚刚骂完街一样。
笑完他说:“换个夸法,这听着老别扭了。”
兰愈想了想,又道:“那用陶兄的说法,就是——牛逼。”
陶智宸头一回听兰愈嘴里说出来这样的话,有点怪怪的就像是有声读书放出来的一样很不自然,陶智宸听完一直笑不合嘴,最后,他轻轻用左肩朝兰愈肩头碰了碰,转头注视着他,道:“被你传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