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一个地方,苏涅就简短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虽然没有更多的介绍,但也足够阿尔逐渐构筑起整个神域的轮廓形貌。
这就是他当初生活过的地方。
阿尔微微昂首,神域与天幕挨得极近,近到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星辰。
喜悦发自内心——神域是个美好的地方。还好,还好,他的小鸟在这里生活。
至于其他神明——
一路过来,从未捕捉到祂们的存在。不过敏锐如阿尔,早就看出了远远察觉到苏涅就唰得窜逃的神,一路上跟小孩常玩的躲恶魔游戏一样,苏涅走到哪里,祂们就避开哪里,又因为苏涅从不往回走,就出现了从未碰面的局面。
苏涅对这种如临大敌的待遇早已习以为常,因此毫不在意。
他的鸟儿没人可以欺负。
这就足够了。
—
两个人没有在神域多待,因为神域更靠近新月岭,顺势就回了。
虽然好像没在‘回响’里待多久,但事实上外面的时间流速要比‘回响’内的流速更快,现在大概是入夜没多久,低垂的天幕下,街道两旁的商店灯火通明,行人来来往往。
走过一盏明明灭灭的故障路灯,苏涅突然开口。
他轻轻地问:“在我被范伦汀娜带走之后,你去哪儿?”
“祂说得对,我太弱了,无法保护你。”阿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苏涅的问题,“我没办法反抗它。”
“我回到了母树,那是我出生的地方。精灵王庭的母树根系深入地底,遍布整个大陆。我大概在那里诞生,在一片黑暗中,在深达万尺的地底。”
“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会到地面上?”阿尔偏头,露出一个微笑。
苏涅淡声说:“大概是因为生物的趋光性吧。”
阿尔轻轻摇了摇头:“不,和我一同诞生的其他生物没有这样的举动。”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好像连意识都还没完全觉醒,就本能地攀爬到了地面上,迷迷糊糊地到了你那里。”说到这里,阿尔的笑容渐深,“那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靠近。”
他的声音轻而缓。
“也许,我是为了你才诞生的,是为了你才去到地面。”
——我为了你而存在。
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轻轻地,泛起难言的痒意。
苏涅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受,只仿佛从阿尔的话里品出了一丝宿命的意味。
阿尔继续说:“大概是因为一出生就来到地面,我没有完全地成长,于是我回到了母树的倒影里,将该补足的营养都吸收了。”
他一语带过,没有说到底是什么营养、又是怎么吸收的。
“……那个时候我想,还是捏一个人形出来吧。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可并不容易,要捏出一个完美的、不会露出破绽的壳子,还要学习人类的规则……总之花了很长时间,以至于我到现在才拥有完美的人形。”
然后,立即就找到了你。
苏涅挑眉:“那你还顶着人类的外形去风雪原野骗我?看人形的状态,根本就是还有很多缺陷的半成品吧?怪不得最后得了无法治愈的怪病……真是……”
他难得抱怨。
阿尔抿唇,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我其实不爱这个世界,但我知道你爱着它。”
苏涅瞬息沉默了下来。
身后的行人兴奋地谈论自己今天找到的珍贵植株,同伴羡慕地怪叫;前面的夫妻则开始抱怨起孩子的学业,为圣罗兰接下来的选举日而忧心忡忡……得意的,失意的,痛苦的,快乐的,一个世界的缩影。
“我碰到了智慧女士,祂把那件事告诉了我。”
阿尔顿了顿,还是把自己那时候是如何愤怒、如何迁怒女士、如何担忧、如何疯狂寻找苏涅的一系列细节都隐没了。
他慌慌张张的拿着半成品的人类壳子,毫不在意几千年的辛苦就这么白费,没有丝毫犹豫地接近了苏涅,为的只是——
“祂的陨落是必然,那不是你的错。”
说完这一句后,阿尔轻快地眨眨眼,吹了个清亮的口哨。
“说起来,你之前送给我的项链我还留着。”
阿尔拿出了之前一直挂在房间里的宝石项链,一块圆形的蓝宝石,用细绳串起,在空中荡了荡。
——那是‘阿尔’临死之际,苏涅送给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