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则一的心脏似是要跳出胸腔,剧烈地震颤着。
走近了,草丛里蹲着一个白色人影。
绣着冰蓝色莲花的衣摆铺散开来,那人伸手在草丛里摩挲着,手指迟疑着,碰上他放在石头上的糖葫芦。
月光透过草叶,映亮那人五官。
他抿着唇,表情略有些迷茫,少了冷淡之气,平添几分温驯无害。清瘦身影与记忆中的小白团子逐渐重合起来。
沈则一向前一步。
沈折枝听见动静,转头对着沈则一的方向。
"小四……"
"你是谁?"
一低沉一清淡,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如和弦般重合到了一块,在夜风中传开了。
沈则一想要上前一步,又止住了,他蹲下来,平视着沈折枝,声音颤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胸腔里的心跳声掩盖住了对面的人的声音,他只顾着紧张了,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说,"沈折枝轻抚着糖葫芦外的白帕,最后将手收回了,道,"你可知……我是谁?"
他大脑里一直泛着尖锐疼痛,各种带着种种画面的碎片扎进脑海后又转瞬消失不见。
但他记得许多场景。
他看到自己爬上了山坡,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串糖葫芦,声音飘忽难辨,那人道∶"小……"
之后的,便什么也记不清了。
从未来过的地点,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沈折枝却觉得自己对这里熟悉到了极致。
沈则一被沈折枝的问题问到了。
面前这人是谁,他也想知道。
满脑子都满装着小四,浓烈到极致的情感溢满胸腔,沈则一已经想不到其他了。
沈折枝久不见沈则一回答,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问道∶"那你是谁?"
"沈则一,"沈则一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是沈则一。"
沈折枝知道了。
沈则一,沈家大公子。
他一直跟着沈将军在边疆,沈折枝也从未得到他已经回城的消息。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偏僻荒岭,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糖葫芦。
沈折枝仔细听着沈则一略有些不平稳的呼吸声,问道∶"沈公子来这里可是有何事?"
沈则一被这一声"沈公子"一刺,莫名说不出话来。
沉默半晌,他最终道∶"送糖葫芦,你……我小弟爱吃,你呢?"
"我来找东西。"
沈折枝仰起头来,一手撑着地,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来找他的过去。
沈则一陪的是他已经不在了的小弟,两者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凑一堆倒也凑巧。
"你方才问我你是谁,可是……记忆有碍?"
沈折枝摇头,笑道∶"无碍,我问着玩的。我名折枝,无籍无贯。"
他刚才脑子发懵说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回过神了,就该将场子圆回来。
缺了一段记忆的事情只自己知道便行了。
"折枝。"
"折枝"两字在嘴里转了圈,沈则一垂下眉眼,再看了眼沈折枝。
理智渐回,他也记起这人是谁了。
正是今日与镇南王爷一起坐在沈府马车上的人。
只那一眼,他记忆深刻。
后来被沈容声告知是宋国人,他原本已经歇了心思,今晚再一见,他怎么也抑制不住了。
突然想起什么,沈则—动作突然一顿。
——今日出府时他还听见有丫鬟在说今日来的大美人染了风寒。
大美人自然指的是坐他身边的折枝。他转过头看向沈折枝。
旁边之人随意坐地上,长发倾泻而下。
沈则一这才发现他穿得单薄,里面只一件单衣,外面披了件垂丝外袍,看着极为写意好看,但经不住风吹。
本就染了风寒,还穿成这样跑树林里来。
沈则一将身上锗红披风取下,够过身子将其披在沈折枝身上。
双手碰到温热肩膀,沈则一脑海里闪过母亲带回碎成两段的玉簪回府的模样。
温玉凉透,冰寒刺骨。
"小四!"
沈则一眼眶通红,紧紧抱住了沈折枝。
沈折枝还未反应过来,被沈则一抱了个正着,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对。
……有些熟悉。有种熟悉的感觉。
在哪里,在哪里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沈则一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沈折枝未曾推开,白绡被蹭得松散,垂垂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