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清点。现在不急着走,晚些再说。"沈折枝-锤定音。
季景之离开都城,正是抓他把柄的最佳时刻。他也不知自己何时成为了他人眼中的又病又弱的把柄一号,都认为他极好拿捏。若是他没想错,外边应当有许多人在蹲着了,现在出去只会被逮个正着。
虽不惧这些人,但也讨厌麻烦,晚些再走为好。管事弯腰应好。
想到季景之走前嘱托的早些离开,他权衡再三,选择听沈折枝的。
现在走确实打眼,王爷也说过听先生的吩咐,那他就听先生的吩咐罢。
沈则一从原沈府东院管事的房里回了沈府。
气派典雅的马车离开,马蹄声和车轮压在泥石路上的声音逐渐远去。
陈管事抱着一个木箱坐在堂屋中央,眼神涣散。
隔着一层薄薄的土墙,另一边是孩子的哭声和老妻的小声安慰声,细细碎碎的声音充盈整个屋室。
他的身边还扔着一把银刃短刀。
颤抖着手打开木盒铁扣,陈管事看着装了满箱的金银,嘴皮不住颤抖着。
这里面有足够妻子儿女安稳过一生还有余的金子。
这是沈则一给他的选择。
用灰布将箱子裹了,陈管事将其放在了妻子平日织布的机子底下,蹒跚着步伐连滚带爬地到扔了短刀的地方。
陈管事闭上了眼睛。
银刃—闪,鲜血溅了满地。
沈则一坐在马车上,手里死死攥着剑柄,心情至今未能平复,手心已经浸出了汗水。
陈管事原本不愿与他讲实情,但见了逐渐加多的金子,最终还是松了口。他道出了实情。
沈四少爷落崖并非是意外,是原本在都城一带极为活跃的人贩团子给了他钱,让他想法子让四少爷在某一个特定的拐角处落崖,那些人贩已经在那里布置好了,只待四少爷掉下去便能营造出一种落下山崖的错觉。
他当时妻子正害了病,无钱医治,且人贩给的钱又极高,他思虑了一晚,最终还是答应了。但事情并不如他与人贩所想的那般简单,也与温宁仪等人认为的不同。沈四少爷落下马车,确实被带至了崖底。
人贩认为沈四少爷只一孩提,无需费太大力气,便只派了一人去抓他。
只是后来其余人贩左等右等,却仍不见派去的人将沈四少爷带来,正巧又听沈府的人在说在崖底看到了血迹。
她们断定那血迹是沈四少爷的。其实不然。
事实甚至颠倒了一转。
他跟着那些人贩去看了,有人贩在角落里找到了派去捉沈四的人身上的碎骰子,又一验血。为了避免出叛徒,进了人贩团子里的人都被注了毒,血液用银针试,会变为黑色。
然后他们就看着银针变为了黑色。
无论用溅落到哪里的血迹试,银针都变为了黑色。
派去抓沈四的人死了。
他们那时对沈四一孩提生不起警惕心,但担心有其他人来坏事,虽只派了一人去捉沈四,但还派了人在崖底四周守着,防止有人误闯。
守在四周的人没有丝毫分心,但彼此都说未曾看到有人进出,唯一一个可以过人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仅可让孩提进出的泥坑。答案就很明显了。
沈四少爷不仅没死,反杀了派去的人,然后离开了。
这么多年过去,看到沈家人的模样,陈管事仍是未敢将实情说出。
只这次沈则一带着金子来了,他并无任何办法,只能如实道了。
沈则一按照先前所说的那样,将木箱给了他。
只是一并给的,还有一柄银刃短刀。
"死而保全妻儿,或是一起死。"
陈管事选择收下木箱。
沈则一的手虽紧握着剑柄,却仍颤抖着。
小四没死。他还活着。
他不敢想象平日里只会伸手跟他甜甜地要糖葫芦,喜欢摸着胖猫在院里晒太阳的小四是如何拿起利器刺向一个成人的。
那般的恐惧和害怕,周围却无一人可以依托,那时小四定是很需要他们。
只是因为陈管事,这件事情硬生生被拖了十几年。
他念着他的妻儿,他们又何曾不疼小四。
陈管事本已在沈府工作许久,到了一院管事的地步,自有一分人情在。
若是他急需钱治妻子病,找沈府借,他们定然会给。
他万不该将小四就这般卖了出去。
如今只让他一人下去探路,已经算是极为宽容了。
陈管事也知这个道理,故而毫不犹豫选了银刃和木箱。
虽并未解气,但得了小四还活着的消息,沈则一掐着自己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之后,便是找到小四了。--他大概已经找到小四了。
撩起马车帘,沈则一对车夫道∶"改道,去镇南王府。"
车夫没有多说,将缰绳一转,马车向着竹桁巷而去。
在巷子口下了车,沈则一独自一人走至王府门口。
报上姓名后,守门侍卫迟疑着,最终还是进了府里给他报备去了。
只稍稍立了一会儿,侍卫又跑回来,道∶"先生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