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三合一
宋藏微垂眼睫, 目光落在楼淡月碰触他的胳膊肘上。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得很，楼淡月穿得薄, 肌肤相碰之间，不过隔了区区两层薄纱。
宋藏眸色渐深, 喉结上下微动, 沉默良久后才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低声解释道：“吴兄心仪的女子便是苏姑娘。”
楼淡月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问便能问出这样劲爆的消息，脸上尽是不加掩饰的吃惊之意。
难怪宋藏第一次在超市里看见苏素时, 两人的反应都那般奇怪, 在问及两人关系时, 宋藏又只道两人之间不过碰面之缘。
原来中间还夹带着有吴丙扬这层关系，这样想来，一切倒都能解释通顺。
楼淡月的视线在苏素和吴丙扬之间流连片刻，现在不管怎么做似乎都会显得太刻意了些，便转移起众人的注意力：“既然人都到齐了, 那就开吃吧，大家都不用客气。”
平子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动筷了，闻言立马攥着筷子夹向摆在最中间的小龙虾, 迅速剥去虾头虾壳, 将一整块虾肉塞进嘴里：“好好吃！”
有了平子开启先例，其他人自然是紧跟其后。
吴丙扬和苏素两人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纷纷避开对方的目光，拿起碗筷来。
楼淡月这回准备的几样菜色吃法都挺“狂野”，好在大家都算得上熟悉，也懒得讲究那些繁缛琐碎的礼仪吃相，该动嘴的动嘴, 需要用手的也丝毫不客气。
不过像苏素这样的大家闺秀自然是抢不过平子他们的，伸向小龙虾的筷子在半空中微微顿住，见实在是争抢不过，片刻之后又无奈地将筷子转向旁边的砂锅花甲粉。
夹起的花甲还没来得及放入碗中，一只鲜红诱人的小龙虾先一步进到她的碗里。
苏素抬起眼眸，神情复杂地看了吴丙扬一眼。吴丙扬却故意摆出一副“别看我，不是我夹的”的表情，动作生硬地匆匆别开视线。
宋藏就坐在吴丙扬身边，动作极为儒雅地剥好一只小龙虾后，用只有他和吴丙扬两人才能够听清的声音慢条斯理道。
“方才是谁在说要让我加把劲来着，我近来脑子混沌，好像有一点记不清了。”
吴丙扬难得咬牙切齿地瞪宋藏一眼，原封不动地将话送还给他：“之前我怎么不知道宋兄这么关心我？”
宋藏不置可否地抬一抬眼，将龙虾肉放入口中后，转而夹了一只大闸蟹入碗。
不过片刻时间，一盆装得满满当当的小龙虾就被扫去一大半。
楼淡月在做菜过程中就往里面加了不少小米椒，再加上龙虾本就壳身艳红，整盆菜看起来就是一个“辣”字。
平子直接被辣得逼出了生理性眼泪，然而生怕会因为动作较其他人慢上一步而少吃到一两只，又毅然决然地将筷子伸向下一只小龙虾，还顶着张红肿嘴唇感叹道。
“太好吃了，楼掌柜你今后要是能够开家食肆，我宁愿花光所有工钱都要每天来吃上一顿。”
毕竟能将苦腥的小龙虾烧成这般美味的，楼淡月还是他遇到过的第一人。
楼淡月挑选的小龙虾个头皆是极大，即使去掉虾头虾壳，剩下的虾肉都能有两指大小，嚼起来无比满足。虾肉入口鲜香滑嫩，麻辣鲜香的汤汁从肉里跟着渗透出来。再加上有辅料的加持，辣里透香，不断刺激着味蕾，让人恨不得连汤汁都吸得一干二净。
楼淡月失笑，当真考虑起平子的建议：“说不准我哪天真的会在寅州城里开上一家淡月食肆呢。”
等到今后超市完全发展起来，不需要她天天在超市里守着，她就开家饭馆，给合乎眼缘的食客做一餐菜，也算是一桩美事。
“到时候就将食肆开在宋公子的客栈对面，”楼淡月单手托起下巴，“或者将超市移往别处，直接把超市改换成食肆。”
宋藏稍稍扬起眼尾，饶有兴趣地望向楼淡月：“这是为何？”
“宋公子的客栈每日生意这般好，若是能将食肆开在附近，也不用愁没有食客上门。”
楼淡月忽然想到什么，又自顾自地摇摇头否认掉这个想法：“诶不行不行，客栈里还有厨子烧菜做饭，我这不是在抢宋公子的生意么。”
宋藏却笑：“生意都是各凭本事，我家的厨子自是比不上楼掌柜的手艺，称不上什么抢不抢的。”
平子嘴里还咬着块虾肉，闻言口齿不清地附和道：“就是就是，等楼掌柜你的食肆开张，我一定当淡月食肆的第一个忠实拥护者！”
“小龙虾还管不住你的嘴？”宋藏闻言挑起眉来，转而看向平子。
平子二话不说，当即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专心对付起下一只小龙虾来。
楼淡月笑着摇一摇头，余光瞥见孙胜碗里放着一只大闸蟹，却迟迟没有动手处理，不由得好奇问道。
“莫非孙小兄弟不喜欢吃大闸蟹？”
孙胜立马将头摇成拨浪鼓，晒成小麦色的脸瞬间涨成通红，好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掌柜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吃蟹，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虽说大闸蟹卖得很是便宜，然而孙胜平日里顶多只能勉强解决温饱，哪里还会有闲钱拿来买大闸蟹吃。
“是我疏忽了。”楼淡月了然，自个儿夹了一只大闸蟹入碗，亲自动手给孙胜做示范。
“将蟹掩去掉，把外盖揭开，看到这个地方没，这部分不可以吃。”
楼淡月边说边指了指蟹盖上蟹胃的位置，用勺子将其剔除掉。
“蟹身上的蟹心蟹肺也不能要，剩下的蟹黄蟹膏可以直接吃，再将蟹身掰成两半，顺着纹路撕开，就能吃里面的蟹肉了。”
孙胜剥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笨拙，好在有楼淡月一步步带着他做，总算成功吃到了大闸蟹。
楼淡月看着孙胜将一小块蟹肉吸入口中，笑眯眯问道：“感觉味道如何？”
孙胜嚼了两下，眼睛瞬间发亮：“好鲜！”
蟹黄虽然依旧存有海鲜的味道，但丝毫不腥，反而鲜甜可口、滑如流脂，至于蟹膏则丰腴厚实，口感细腻，细细咀嚼别有一番风味，而蟹肉肉质肥嫩，即使肉少吃起来都觉得极其满足，是与小龙虾截然不同的口感。
“喜欢吃就好。”楼淡月虽然不是专门的厨师，但当看到自己做出来的菜品能被人如此夸赞，依然觉得成就感满满。
宋藏侧眸看一眼孙胜剥得稀碎的蟹身，片刻后将视线转回到自己碗中剥得精致的闸蟹上，认真开始思考“如果他现在说他也不会剥蟹的话，楼淡月有几分相信他的可能”这个问题。
然而紧接着的下一秒，平子的惊呼声便彻底打断了他的思路：“哇，这个粉也好好吃！”
如果说小龙虾和大闸蟹的口感是重磅炸弹，那砂锅花甲粉就是温柔烟花棒。
虽然同样是往里面加了小米椒，但相比起前两道菜来，这道菜在味道上更加鲜美。
花甲肉饱满大只，泡在砂锅粉汤里鲜嫩多汁，细粉丝被楼淡月煮得极软，偏偏汲取过汁水后极其入味。配菜土豆、香菇等爽脆，酸酸甜甜，暖心暖胃。
宋藏动动嘴唇，连看都懒得再看平子一眼，垂眸抿了口鸡尾酒，将蟹肉含入口中。
平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马识相地闭上嘴安心嗦粉，没几秒钟又不自觉地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
夜色渐深，这顿晚宴也逐渐接近尾声。
李玉家里还有个李张氏需要照顾，便早早带着楼淡月为李张氏准备的几只小龙虾和大闸蟹先行离开。
而平子和小徐吃得最多，被宋藏叫来收拾残局。
孙胜本欲也留下来帮忙，平子飞快瞥一眼宋藏的表情，心领神会地拍拍胸脯保证“这里有我和小徐就行”，然后不容置疑地将孙胜“赶”回了家。
至于苏素前来和楼淡月商量合作细节的事情也算是泡了汤，和楼淡月将时间约到明日后，起身告辞。
宋藏睨一眼踌躇万分的吴丙扬，扬眉催道：“吴兄要是再不跟上去，人苏姑娘可就要走得没影了。”
听到这话，吴丙扬哪里还坐得住，当即朝楼淡月拱手行了个礼：“那我也告辞了，再次感谢楼姑娘今日的盛情款待。”
话音未落，便匆匆追着苏素的背影过去。
楼淡月一脸茫然，通过一晚上观察下来，她着实摸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好坏。
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想装出一副不认识对方的模样，吃晚宴的过程中吴丙扬却又帮着苏素夹龙虾，然而等到苏素走了，要不是有宋藏提一嘴的话，吴丙扬估计现在都还在犹豫要不要追上。
“楼掌柜对他们二人感兴趣？”宋藏稍稍侧头，垂眸看向楼淡月。
楼淡月猝不及防被宋藏看穿心思，低低“诶”了一声，答道：“倒也说不上感兴趣，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罢了。”
此时平子的声音大老远传过来：“掌柜的，楼掌柜，需要收拾的我和小徐都收拾好了，先走了啊。”
楼淡月点点头：“平子和小徐都辛苦了，明天见。”
宋藏眯一眯眼：“那楼掌柜也准备回了？”
楼淡月伸懒腰伸到一半，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宋藏，又悻悻地缩回手:“嗯，今天还挺累的，想要回去早些歇着。”
“那就走吧，”宋藏起身，熄了食香阁里摇曳的烛火，“我也顺道，和你一起。”
楼淡月眨眨眼，疑惑出声：“宋公子的府邸不是在另外一边么？”
宋藏打开折扇缓缓摇了几下，面不改色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去那边处理，如今天色已晚，留楼掌柜你一个人回家也不合适，不如同行。”
楼淡月粗略扫了两眼渠汉街两边皆已打烊的商铺，虽然好奇宋藏能有什么事情非要这个时辰去处理，不过终究是宋藏的私事，她没立场过问，只答应下来：“也好。”
月光皎洁，四下无人，显得安谧寂静得很。
晚风轻柔拂过，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夏蝉低鸣。
两人并排走在渠汉街上，良久无言。
楼淡月觉得氛围有点奇怪，悄悄抬眸看了宋藏一眼，差点和宋藏的视线对上，又心虚地匆匆移开目光。
宋藏好似很轻地笑了一声，忽然开口。
“吴兄和苏姑娘原本是两情相悦。”
“啊？”突然聊到这个话题，楼淡月一时之间有点发懵，勉强消化掉话里包含的意思后，很快抓住其中的重点，“原本？”
宋藏继续道：“他俩算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两家长辈就有结成亲家的意思。”
楼淡月边安静听宋藏解释边点头。
心里却在想这点倒和原主宋直两人的情况有点相似。
“只是后来苏家突然反悔，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宋藏眼尾微微向上挑着，嗓音低沉，在朦胧夜色里显得醇郁勾人。
“不过吴兄和我说过，他偶然听苏家人提过一嘴，大抵是因为苏姑娘脸上反复无常的症状。”
楼淡月微微蹙眉：“但宋公子你方才不是说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吴掌柜应当是不会介意这点的吧？”
宋藏却轻轻摇了下头：“吴兄介不介意不是要点，最重要的是得看苏姑娘能不能迈过心里那道坎。”
这个时代总归不同于现代社会，方方面面对女子的要求都要苛刻许多。
照苏素先前的脸部状况来看，说是毁容也不为过，换成这个时代的哪位女子都不一定能够接受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更别说是像苏素那样的大家闺秀。
经由宋藏这么一提，楼淡月才想起还有这层原因：“不过如今苏姑娘的脸已经完全好了，说不定两人今后能够重归于好呢。”
“的确，不然今日吴兄也不敢去追苏姑娘，”宋藏微微勾唇，“要真能如此，楼掌柜还有一份功劳。”
楼淡月一愣，几秒后明白过来宋藏话里的意思，笑着耸耸肩。
“功劳什么的倒说不上，不过吴掌柜和苏姑娘也算得上是我命里的两位贵人，能帮上他们我也高兴。”
要不是有吴丙扬和苏素对她超市的照顾，淡月超市肯定不会发展得这么快。
楼淡月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来。
“话说起来，先前宋公子不是说自己也有心仪的姑娘么，你们又是如何相识的？”
见宋藏脚步稍稍顿住，楼淡月忙补充道：“宋公子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是我多嘴了。”
“没关系，”宋藏很快整理好表情，眉眼柔和，像是在回忆往事，“真要说的话，也是在幼时相识的。”
“这么巧？”楼淡月有些惊讶，“那宋公子不妨学学吴掌柜，万一哪天就能将那位姑娘追到手了呢。”
“他不也还没成功么。”宋藏的注意力都放在楼淡月前半截上，没有深究“追到手”这种奇怪的说法。
“说不准就在今晚哩，”楼淡月眨巴两下眼睛，轻轻笑起来，“难不成宋公子还打算等到吴掌柜成功之后再行动吗。”
宋藏抿一抿唇，许久没有应声，只一双狭长狐狸眼微微眯起，模样看上去比平时要正经许多。
没有听见宋藏的回答，楼淡月觉得奇怪，偏头去看他。
不等楼淡月说话，宋藏先一步低声问道。
“乞巧节那天，楼掌柜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参加香桥会？”
*
翌日。
楼淡月起了个大早，将吃食带去超市过后，按照和苏素约定好的时间去了苏府。
为了今日的见面，苏经鹏连商铺的生意都没去打理，和苏素一同在苏府等着楼淡月登门。
即使听苏素提过好几次，楼淡月不过是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但当真正看到楼淡月的真容时，苏经鹏还是为楼淡月的年轻有为感到惊诧。
楼淡月先朝苏经鹏盈盈行了个礼，再将腕间挂着的用油纸包好的纸盒递上去，礼貌一笑。
“第一次登门来拜访苏掌柜，不知苏掌柜喜好，便只带了些我亲手做的吃食来，微微薄礼不成敬意，还望苏掌柜您莫要嫌弃。”
“楼姑娘如此有心，苏某怎会有嫌弃一说，”苏经鹏伸手将纸盒接过，交给一边的下人后，比了个“请”的姿势，“这边请。”
楼淡月应一声“好”，同时抬眼往苏素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嘴角含笑，看上去心情极佳的模样，猜测她昨晚和吴丙扬应当相处得还算顺利。
在正堂入座后，苏经鹏先行开口：“楼姑娘你托人送来的爽肤水我已经看过了，和先前的无异，不知楼姑娘你那里还剩有多少瓶？”
楼淡月眼珠微转，答得含糊不清：“这次我制了不少出来，只要苏掌柜肯要，我一定能供应得上。”
“此话当真？”苏经鹏感到意外，“自从小女的脸疾明显好转之后，城中已有不少夫人小姐到我这里来问过了，粗略统计下来，至少也要五十瓶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