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根竹竿,挂着我爹夏乘凉的人头。
第二根竹竿,挂着我娘向风雨的人头。
第三根竹竿,挂着我十四岁弟弟夏至的人头。
我脑中似有雷声劈过,接着是一片死寂。我的灵魂被剥离出来,变成一朵雪花飘在半空。
花不虚摇晃我,呼喊我,我却什么都听不到。我心里在想,如果我就此疯了,是不是再也不会痛苦?
我小时候听奶娘讲故事,故事里的反派,首级被割下来,挂在闹市示众,这叫「枭首」。
一直以为只是故事,如今这酷刑却让我全家人真实地承受了。
而做这件事的人,正是我挚爱的夫君,帝王倪俊。
「夏小窗!」
我仿佛听见他在叫我。
我回头,他真的追来了。
两年前,我爹不让我嫁给他,说他城府太深。他穷追不舍,把我追到了手。
两年后,他把我爹的脑袋挂在竹竿上。我爹双目圆睁,怔怔望着他这对女儿女婿。
胯下的马儿突然受惊,扬起前蹄。我闭上眼,松开缰绳,从马背上摔下。
落地时,倪俊把我接住了。
我狠狠甩他一耳刮子。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他眼圈通红,抓住我的手,又往他自己脸上甩了三巴掌。
「小窗,你用力打我,我给你打一辈子、骂一辈子,让你撒一辈子气,好不好?」
「滚。」我低吼,眼泪滚出眼眶。
我饿了好多天,又刚刚小产,加上这样惨绝人寰的刺激,只觉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
等我醒来,躺在元佳宫的床上,倪俊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我流泪,他也流泪。
「小窗,朕真的没有办法了……」倪俊沙哑道,「夏乘凉准备谋反篡位了,他家里藏着五千套兵甲、两万只弓弩,朕若再不动手,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问他:「你早都开始谋划了,对不对?」
「对。」
「从何时开始的?」
「从……登基开始。」
从登基开始吗?那么在登基之前,他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两年前他娶我时,还只是个闲散皇子,与我爹无冤无仇。我宁愿相信,那时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着我。
是皇位,是他身上这一袭龙袍,将我心爱的倪俊变得面目全非。他一登基就开始筹谋扳倒我家,暗中策划着这一场屠杀,却还能日日坦然面对我,与我夫妻恩爱,与我床笫之欢,与我畅想各种美好的未来。
直到一个月前,万事俱备,他开始动手。为了争取后宫前朝的人心,他与我翻脸。
诬告我与夏家内外勾结的柔贵妃,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