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4 《来不及死去》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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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老板曾对时灿说起几个月之前的事,言外之意,姓秦那年轻人早就盯上你了。
秦泽汐说,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温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时灿不禁好奇,第一次与秦泽汐见面究竟是什么时候?或者说,秦泽汐从哪时开始瞄准了时灿?
原以为不过是两人相识之前的个把星期,可现在看来,时间还要更早。
早到数年之前,早到时灿还不是现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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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秦泽汐心中藏有的秘密不过尔尔,都是些时灿能想到、能猜到的念头。
可谁能想到,原来这么深,这么长远,绵延在了彼此生活的轨迹之中。
时灿看着墙上的画作,不禁满心感动,仿佛被触碰到了灵魂最柔软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问秦泽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秦泽汐望向《Seamas》,视线忽然温柔,“是我人生中最黑暗,也是最温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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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泽汐从小身体不好,受了不少苦。
别看他现在谈笑风生的讲述往事,可当初也动过极其不负责任的念头。
“那天,我做了好几个计划。”秦泽汐站在时灿身边,淡淡开口:“到现在我都记得很清楚,我如果三点之前能到市中心,那我可以去全市最高的大楼楼顶。如果误了时间躲不开保安锁住楼梯,那我可以在高峰期之前赶到吊桥上。那里够高,水流也够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直接去市区外的火车轨道,每天八点十五分,那里都会经过高速列车。”
“你是想......”时灿不好将“自杀”两个字说出口,觉得心疼,觉得不忍。
当年的秦泽汐不过是个少年,他应该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应该在阳光下呼吸自由的空气。可常年的痛楚却将他折磨的苦不堪言,甚至让他失去求生的意志。时灿不敢想,秦泽汐到底动过多少次轻生的念头,才会冷静拟定这样一份计划。他又有多么坚决的意志和决心,才会为自己设计不止一种死法,只求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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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泽汐低下头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和你提起生病,从没说起我有这想法。不是故意隐瞒,就是觉得不好意思,说不出口。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担心,我从小就必须表现得很阳光。其实不止是我,医院里和我类似的孩子,都一样。但我心里一直有个消极阴暗的人在朝我嘶吼,他劝说我快点结束生命,他讽刺我总要装成正常人,像个傻子一样。”秦泽汐再次看向时灿,沉默片刻认真继续道:“我那天从医院跑出来,去市中心正好要路过美术馆。美术馆有新展,是我没看过的。”
“......”
“我从小总去美术馆,好多画展看过无数次。但那段时间身体情况不好,我在医院里憋了好多天。看到新的展,我一下就走不动了。”
“......”
“那会儿,我站在美术馆门口很是犹豫。我怕错过时间,但转念我就想......既然都要死了,也不在乎耽误一个小时,反正我有好几个计划。我当时觉得,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再多看几幅画,也是一种幸福。”
秦泽汐的声音不带起伏,可站在一旁的时灿却湿了眼眶,“那个画展,救了你。”
“没有。”秦泽汐微微摇头,进而走向《Seamas》,“画展的主题和内容我都记不清了,是你和《Seamas》留住我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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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泽汐说,我站在《Seamas》前面,回过神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秦泽汐还说,我应该走,可我移不开视线,更迈不开步子。我在《Seamas》这幅画里,看到了极尽的压抑,就好像我的生活一样。我当时想,怎么会有一幅画能如此精准的表达我的煎熬。我想,它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到。
“在我徘徊在‘继续看’和‘赶紧死’之间的时候,你出现了。”秦泽汐冲着时灿笑,眼中的人不是当下的时灿,是曾经的他,“你在我身边停留,和我一起看着《Seamas》。我看看画,然后又偷瞄一眼你。”
时灿尽全力想要寻到这段记忆,奈何什么都想不出,“抱歉,我......不记得了。”
秦泽汐摇头,不必道歉,他没错,“其实当时的我不知道你是画中的模特,直到林仰出现在你身边。当然,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是画家。然后你们说起《Seamas》,你赞扬他画的好,满眼都是对他的崇拜,都是光芒和温暖。当时的你,不像现在这么压抑痛苦。这么多年,林仰可能用他的方式改变了你,但我还是能在你的眼中看到最初的色彩。”
难怪,最初在“潮汐”工作室里,所有学生都看出时灿身上的克制压抑,唯独秦泽汐能画出风格完全不同的《欲情》。原来,他的一双眼睛看进了时灿身体更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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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泽汐说,你那么耀眼,而我那么不堪,是一个想要了结自己生命的人。
秦泽汐还说,我在阴暗的角落里站着,直到你离开,背影完全消失......
“你和《Seamas》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Seamas》放慢了我的脚步,让我等到了你。而你,打消了我去死的念头。你们,救了我一命,我舍不得去死。”
时灿忽然想起秦泽汐写的那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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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死去,天就黑了
失望,沮丧
彻夜未眠,朝阳又悄无声息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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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设计了千万种结束的方法,
却没想遇到了你
行人擦身,啼笑喧闹,而我只敢低着头偷偷瞧你
我,是否仍应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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