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邱见夜邱晨
到柏林的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亮，陆晓暾就尽职尽责的挨个房间敲门。
路辰璨哈欠连天，就连霍桥也因为时差的缘故，显得有些疲惫。两个人拖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跟着陆晓暾去酒店门外等车。 而比起两个年轻人的乏累，反倒是五十多岁的陆晓暾，穿了一身休闲运动服，精神抖擞。
他们打了一辆车，去拜访Guntram Yat——这是原作者的德文名字。
陆晓暾说他的本名叫邱见夜。
·
这是一排坐落于柏林城郊的二层白色小洋楼。整条街位于一条十分隐蔽的林荫小路上。树木掩映之中，房屋显得有些古旧。
三人在其中一栋小楼门前下车。楼门前的院子里有人正在弯着腰浇花。
陆晓暾用方言朝那人打了个招呼，男人听见了，直起身子，朝众人看来。
他面容大约五六十岁，戴了顶灰色的老人帽，个子很高。因为轮廓深的缘故，男人看起来有些像混血，一双眼睛瞳孔深黑，目光阴鸷。
男人抬起头，冲陆晓暾轻轻点头，接着目光又扫过霍桥，最后停留在路辰璨身上。
他直起身子，用德语说了一句：“Guten Tag”，然后转身把手里的花洒放在庭院的架子上。
他回身去开门，用有些生涩的中文说道：“进来吧。”
随后率先走进房间。
·
一行人跟着他进入室内，偷偷打量四周。
这座房间整体空间很大，但装修和摆设都显得有些陈旧。木质书柜和沙发带着上个世纪的年代感，餐桌上摆着写着中文字样的调料瓶，是只有唐人街才会卖的小玩意。
茶几上摊开散着报纸，一旁的架子上种了些花。
在铁架子和盆栽之后，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显得十分突兀。但被格子架和花朵树叶挡住了，看得影影绰绰，并不真切。
·
“坐，Bitte。”男人说道。
他把众人引到沙发前，起身往厨房走。“茶？”
陆晓暾赶忙站起身道：“不用忙，邱老师不用忙。”
但男人没听，仍旧从厨房找出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杯子，放在每个人身前，给他们都倒了茶水。等招到好众人以后，他才在沙发旁拉了张椅子坐下，接着转向陆晓暾说：“介绍、一下？”
陆晓暾笑着点头，手指指着几人，依次说出众人的名字。
·
陆晓暾介绍他们的时候，不仅仅说了名字，还分别提了他们对应的角色。只不过是用德文说的。路辰璨猜测邱见夜的中文恐怕已经生疏。
他应当没有看过改编之后的剧本，所以更不可能关注国内的新闻。
霍桥表现的比较平静，他听不太懂德文，也就安静坐在一边。
路辰璨被点到名字的时候，突然紧张起来，陡然像是被抽调回了试镜考场，要被主考官判断适合与否似的。
邱见夜大概看出了两个年轻人的紧张，笑着用德文和陆晓暾说了句什么。
路辰璨听懂了，悄声对霍桥说。
“他说，你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只不过他没有你这么帅，阿晨也没我好看。”
霍桥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阿晨？”
听见他出声，邱见夜边看过来。他用中文重复说：“阿晨。”
他眯起眼睛笑了笑。邱见夜不笑的时候，眼神中总给人感觉十分阴鸷，但此时一笑，整张脸便柔和许多。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明明年岁而并没有很老，但邱见夜总给人一种远比他实际年龄更苍老似的感觉。
他说：“阿晨，邱晨，我弟弟。”
霍桥明白过来，哦了一声。想必是为了保护隐私，即使翻译成了中文，剧里也都回避了两个人的本名。然后他忍不住不动声色地用目光搜寻。
路辰璨也感觉疑惑，他们进来这么久，一直都没有见到另外一个人。
“Warte.”邱见夜看出了两人想法，用德语说了句稍等，然后起身走到被花架阻隔开来的隔壁房间。
他从钢琴上拿了什么回来，放在桌子上。路辰璨或霍桥突然都沉默了。
黑白照片上，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他和邱见夜长的并不像，是纯然的亚洲人面孔，眼神天真无邪，笑容明媚灿烂。眉眼之中的那丝漂亮，依稀与路辰璨有两三分相似。
路辰璨忍不住拿起相片，看看霍桥，又看看陆晓暾。
他显然对邱晨已经去世了这件事，感到些许震惊。
·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陆晓暾叹了口气，感慨似的把照片那在眼前，反复看了两眼，笑着说：“可能上天都妒忌英才。”
路辰璨低头嗯了一声，感觉自己鼻子有些堵。
他在自己的生活里很少接触到生老病死的这类的事情。从小家里都将他保护的很好，几乎不会把什么负面的东西带给他。
所以路辰璨对于死亡，总有种缥缈的敬畏。但他仍旧觉得这些东西距离自己很远。
“是……邱晨……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啊。”
他犹豫小声问道。
邱见夜用手拂了拂上面的灰土，笑眯眯的，安慰似的说：“阿晨都去世、二十多年啦……那时候他大概……同你岁数，二十五六岁？”
邱见夜的音调带着些许久不说中文的不熟练。但他看出霍桥听不懂德语。
于是选择努力使用母语，尝试着将那些记忆讲出来。
“是车祸去世的。阿晨。”他说。
·
邱晨发生事故的那年，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
在那个年代，邱晨的病——顺行失忆症，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症状。医疗上没有任何头绪，当时的科技也很落后。
没有手机，没有便捷的网络。买不到带着Gps的手表，更没有可以录音录像的家用设备。
所以每一天，邱熙跑丢了，就是真的找不到。邱见夜要跑去街上大喊他的名字，要花很久的时间、求助警察，张贴布告，有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才能将走丢的邱晨在城市的角落的捡出来。
他给邱见夜带来的麻烦，几乎是一种精疲力竭似的消耗。
而那个年代，对同性恋的容忍程度，也远比三十年后的今天，要更低得多。
旁人异样的目光和无处不在的歧视与排挤，让邱见夜对国外有种无比向往似的憧憬。
在他心里，仿佛只有踏出国门，离开那个落后的地方。
自己的人生，才会有未来似的……
·佛系影帝
50 【第50章：钢琴比赛-M】
【Klaviertasten，钢琴按键，第八十五小结】
·
张立昊的背叛，不仅仅让邱午从情感上感觉到痛苦。
他觉得自己所有对人生的期望、对未来的憧憬，那些让他咬着牙坚持着存活下去的勇气，仿佛都破灭了一般。
·
可人类又是矛盾奇怪的。
有时往往越是痛苦，便越是渴望存活。
·
日记……日记！
邱午好似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把夺过邱熙的日记本。
如果邱熙记得。
那这上面，会不会、会不会就有什么线索？
邱午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死死攥着日记本在灯光下快速地翻看。他的眼睛像是搜索关键词一样，不断在上面寻找张立昊的名字。
————
张立昊今天又在邱午听不见的地方偷偷咒骂他了。
他真是嘴脏得不行的男人。
邱午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既不像女孩子那样柔软、体贴，又不像女孩子那样温柔、漂亮。
我无法理解邱午为什么会喜欢上张立昊这件事情。
————
张立昊，他真是满身缺点。
粗俗、没教养、性格还十分恶劣。
可是我开始注意到，似乎比起邱午，他的身上更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的行动。
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邱午总在逃避。而他将自己的逃避的想法告诉张立昊，对方会按着他的头强迫他面对。
“去偷啊、去抢啊，去骗啊！”
“你不伸手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吗？真是废物。”
“可怜的窝囊废……”
————
张立昊今天睡在了邱午的房间里。邱午半夜没有出来。
————
我觉得我在进行一个课题，或者是研究一个伟大的关于感情的社会学猜想。（我真的太无聊了。）
为什么邱午要喜欢张立昊？即使他意识到了对方可能并不那么喜欢自己。
人都会下意识的去喜欢，有可能喜欢着自己的人。
——这是一个伪命题吗？
然后我发现，在邱午和张立昊的关系里。我好想始终忽略了一个事实。
原来邱午是脆弱的。
一个从小不被双亲爱着的孩子，好像也并没有坚强茁壮地成长为一个独立的男人。
他自卑又脆弱，想要依赖任何人，却又又不敢依赖任何人。
所以他永远只是在期待着。啊，像张立昊一样，都已经糟糕到了这种程度的人。
总不会抛弃我了吧。
他会的。
太可怜了，我的哥哥。
————
不，我真的一点也不可怜邱午！
他今天又把我锁在厕所。就因为我随口问他工作的事情，他居然踢我！
他和张立昊都该死。两个恶心的同性恋该下地狱，生烂疮，得性病。他们最好全都去死！
————
·
邱午阅读的速度稍微慢了下来。
他的手抖了一下，将那一页纸翻过去。
他抬头瞟了一眼邱熙，邱熙沉默的盯着邱午拿在手上的本子，仿佛他托着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
————
真可悲，我居然完全忘记了邱午是怎么对待我的。
看着那些激烈的语句，我却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况。甚至就连情绪起伏也没有。
想到邱午，我好像只能记得儿时偷偷趴在他房间外，小声叫他名字，期待他偶尔回过头，肯陪我玩上一小会的那种心情。
可是现在我的哥哥再也不会陪我玩了。
他有自己的恋人名叫张立昊。
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明明该是亲人。可为什么家庭的组成单位，却总会是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呢？
一对夫妻能够被认为成一个家庭。
可是单独父子、母女、或兄弟。就总让人感觉这个家庭残缺了点什么。
张立昊夺走了我的哥哥。
即使他们并不相爱。
————
邱午不在家，但是张立昊有钥匙，他进来了。
我听到他在打电话。电话里，他亲昵的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他说等我，我马上就要去找你了。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