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上璀璨的光，打在邱熙的脸上。他低垂着眼睛，挺直着后背，只是安安静静的弹奏着。
舒缓的调子带着一种远比周围环境更加高雅与优美气质。
而在那流淌的琴音之中。在那让人如痴如醉的乐曲声里。
邱午很轻的说了一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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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第57章：改变-M】
【钢琴按键，一百零九幕，家中。】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吗？快递。”
邱午有些紧张的跑去开门。他手心出了点汗，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时打了个滑。
老旧的铁门打开，门外的人递过来一份文件，邱午连忙撕开，撕到一半，他看到了袋子里印刷精美的棉纹纸和小册子。然后他生怕自己撕坏了似的，赶忙停下动作，找来剪刀，将袋子剪开。
邱午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他那张木僵而严肃的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了笑意。
“小熙！预选赛过了！而且……而且……你进了前三！你进了！”
“我们能去德国复赛了！”邱午高声冲着厨房大嚷道。
房间里无人应声。几秒过后，邱熙面无表情的从厨房出来，将做好的饭菜摆在桌上。
他低头给邱午盛饭，邱午抢了他手上的活，三两下盛了两碗饭。给邱熙的那份格外多，超出碗沿，堆出一个小山尖。
然后他大笑着拥住了邱熙，恨不得把男孩举起来，原地转上几圈。
“你看！”
他把那张纸举到邱熙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
“还有奖金，5000块钱的奖金！”
他大声笑着，然后拉开冰箱取出一瓶啤酒，起了瓶盖，直接对着瓶子咕隆隆喝了好几口。他用手擦了擦嘴，然后跑去拿了两个玻璃杯，倒了些酒。
他拉开坐下来，盯着饭桌上一桌子菜，都是便宜的材料，但每一样都和他的口味。他推了推杯子，递给邱熙一杯酒，然后举起杯子想和他干杯。邱熙低头，顺从的拿起杯子。
然后两只酒杯相碰的那一瞬间，邱午脸上的笑容倏然凝滞了一下。
邱熙坐在那里，用一双清澈如湖泊似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目光平静，甚至于带着些微茫然。
他看看邱午，又转头瞥过那张印着选拔赛邀请函的艳丽而精贵的纸。
他扯出一个仓促的微笑，用一种漠然而谦卑的态度回应说。
“抱歉，哥哥，你说什么……我是不明白的。”
然后他仰头喝了一个杯子里的啤酒，觉得有些苦，便抿了抿唇。
邱午将杯子放下了。他脸上的喜悦的笑意慢慢淡了几分，低头夹菜放进嘴里咀嚼。
半晌以后，他将邱熙面前的杯子拿过来，把里面的酒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然后一口喝光了所有。
那一刻，他的表情，突然间有些落寞。
·
【钢琴按键，一百一十幕，小巷。】
因为存款被席卷一空，邱午原本的搬家计划泡汤，他只能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多住几个月，等到举办方寄来的机票。
他点头哈腰的给老房东递烟。
房东：“你不是说要搬家吗，哈？怎么，又不搬了？之前不是嫌我这地方破吗。”
邱午：“没有没有……您抽根烟。”
房东：“想继续住啊，怎么，又不嫌破了？”
邱午：“哪能……”
房东嫌弃的用眼梢撇着邱午，从鼻子里哼出几个气音，不屑的将烟夹在耳朵上，双手插兜，趾高气昂的走了。
走到一半，还回头，挑着眼梢瞥了邱午几眼，讥笑道：“怎么最近没见到你原来那个姘头？换了个嫩的？”说完，也不等邱午回答，便嗤了一声，冲地上吐了口痰，嫌恶似的念叨了几声“原来对儿同志”“够恶心的”，便趿拉着步子走了。
邱午看着对方的背影，握了下拳，忍着气，也转身走回了门洞。
【钢琴按键，第一百一十一幕，家中。】
邱午收拾了一个箱子，把以前张立昊遗留的东西归置了一番。
他抱着箱子，迟疑了一会，然后丢进了楼下的垃圾车中。
邱午：“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卧室的床比较大，这段时间你搬进来睡吧。”
邱熙愣了一下，思索片刻，才刚反应过来似的，惊喜道：“真的吗？哥！”
邱午笑了笑说：“你不介意就行。”
邱熙又愣了一下，似乎不解，然后摇了摇头说：“我当然不介意啊。”
邱午用得来的奖金，给家中置办了一些新的家具。整个家里看起来整洁了一些。他把邱熙怎么都用不惯的那个断了把手的锅换掉了。把之前邱熙不会洗碗，磕坏的盘子和碗也都扔了。买了一套新的。
这一天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邱熙抱着被子进了邱午的房间。两人躺在床上。邱熙在外侧，背对着邱午，将手臂点在脑袋底下，看着窗外的那盆绿植。邱午则曲着腿平躺，望着房间的天花板。昏暗的房间里，月光打在邱熙的侧脸上，泛着冷白。
邱熙说：“哥，你还记得么，小时候。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就喜欢跑到你的房间。我在外面小声敲门，你不想理我，就装听不见。”
邱午说：“嗯。”
邱熙：“然后我把妈妈吵醒了，她就会骂我。”
邱午顿了几秒，说：“嗯。”
邱熙笑了笑，睁着眼睛，神色却有些冷。
“睡吧。”邱午说，他闭上眼睛，放轻自己的呼吸，“睡不着吗？”
邱熙静了几秒，轻轻叹气：“我不敢睡。”
空了几秒，他又补充道：“我怕自己睡着了，就会忘记了。”
邱午的呼吸一顿，翻了个身，背对着邱午，面朝墙壁。
·
【过渡】
主办方打电话过来，要走了邱熙和邱午的身份信息，开始安排办理两人的签证。
很快他们寄来了护照和机票，并帮他们安排了机票。
【钢琴按键，第一百一十二幕，机场。】
邱午推着行李箱，拉着邱熙，走在机场。
邱午：“机场好大啊！”
邱熙：“看，哥！外国人。”
邱熙：“哥，你来看！这条领带好看吗？”
邱熙：“哥！墨镜诶。”
邱熙兴奋的带上墨镜，冲着镜子比了两个收拾，又让邱午来看。
邱午笑着看着邱熙。
几秒之后，兄弟两人一人带了一个墨镜，登上了飞往德国的飞机。
·
洁白的飞机在湛蓝的天空划过一道痕迹。一张以黑白钢琴按键作为背景的比赛海报，被风吹着，飘过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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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第58章： 听见不见-M】
【一百三十小结】
邱午和邱熙走在德国的街头。欧式的建筑，街道两旁的橡树，与面容迥然不同的西方面孔。
他们四处张望，走在街头。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全然陌生，有无比新鲜。
拐过一个街角，是一个僻静的公园。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老人，正在用铅笔画着速写。
邱午和邱熙好奇的走了过去，站在老人身后看了几秒。
老人突然回头，看了他俩几眼，笑着冲他们说起了德语。
邱午和邱熙都听不懂的德语。
三个人连说带比划，夹杂着英文，才大致弄明白。
老人问他们从哪里来。
邱熙回答了。然后老人便比划着说，想画他们。二十世纪，德国的华人还很少，况且又是一座边陲城市。平日里难得见到一脸张亚洲面孔，况且邱熙又长得漂亮。
邱熙和邱午费了半天力气才听明白。然后两人并排坐在了的公园的长椅上。
风吹过落叶，干枯的叶子在地上沙沙的响。老人的铅笔刮擦在纸上，黑白的素描渐渐自白纸中浮现。
·
【一百三十一小结】
老人画完了邱午和邱熙，撕下来将那副画送给了他们。邱熙看起来十分高兴。
他不断的用英语说着谢谢，感谢老人。
老人不再说些他们听不懂的德语。他只是露出慈祥的笑容，看着邱熙微笑。面皮上的皱纹与花白的头发，透露出一种垂老的生命背后的平静与慈祥。
天色此时已经暗了下去，将近黄昏。
他们就要准备离开公园，回到酒店。
就在迈步离开的时候，邱午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突然静止在哪里，几秒过后，转回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朝着老人问道，哪里。
这里是哪里？
那是一张写了街道地址与门牌号的纸条。记录着张立昊可能落脚的线索。
老人垂思了片刻，伸手拿过他送出去的那张画。他取过那张画的瞬间，邱午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做什么什么去阻止。
于是几分钟后，那张画的背后，多出了一份详尽的地图。
这是他们来到德国，这一天，唯一的收获。
·
【一百三十二小结】
邱午做了一个梦，一个由好梦变成的噩梦。
那时他离家以后，在这座偏僻的小城市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在一间工厂做装卸。
他干了一个月的活，终于拿到了工资，于是破天换的给自己叫了一份还算丰盛的盒饭，坐在墙边的路牙子上吃东西。
闷头扒饭的时候，突然有人坐在了他旁边。
一个晒得糙黑，却笑容明亮的青年。他习惯性的把袖子卷到肩膀，变成像背心一样。露出两条带着腱子肉的手臂。
“喂，你……”
邱午抬头砍了他一眼，盯着他的口型，辨认了几秒。“你叫什么？”
邱午沉默着，没有回应。然后那人摘下他耳朵上的耳机，大声道：“我看你好久了，你这人怎么不合群呢？”
邱午站起来想走，却又被对方拉得坐下。
邱午的饭塞了，弄了两人一身，张立昊和他都愣了愣。
然后他们开始手忙脚乱的要了纸，胡乱的擦着溅满了菜汤的衣服。直到满地的狼藉，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邱午这才又重新将自己耳机带上。
而这一次，一只手绕过的身后，又一次将两只耳机，从他耳朵里摘了下来。
张立昊审视般的看着的他，那双眼睛盯了他许久之后，突然又露出了一个咧着嘴的笑意。
“喂，我说你啊……你是不是，听不见？”
·
他听不见。
邱午的单边耳朵，听不见。
这个世界仿佛是吵杂而无声的巨大荧幕。伴随着钢琴的背景音，无数来来往往的人走过，眼神交汇，高声畅谈，可是一切都是无声的。
他是那个孤零零站在电影院的看客，一种寂静的孤独，像是压抑的黑暗，将他从世界隔绝了开来。
·
邱午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玻璃窗外陌生的世界。
阳光透过橡树树叶的缝隙，映照在车窗上。高耸的巴洛克建筑教堂，与那些低矮的洋楼。头发花白的行人，年老的女人搀扶着丈夫，拄着拐杖前行。年轻的女子聚在露天的咖啡厅中交谈，穿着西装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匆匆而行。一家人妈妈带着两大一小的孩子，最小的那个还躺在婴儿车里被推着，大一些的走在前面，背对着前方倒行，一边说说笑笑的戏弄金头发的妹妹。
邱午手里拿着一趟地图，漠然的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街景。他不会德语，于是只能按图索骥一般，生硬的按照德文字母的形状来确认站台。
一个相似的站名略过，车门打开又关上。
邱午猛地站起来，他想下车，于是冲过去冲着司机大嚷“等一下！等一下！”
没人听得懂中文，司机和满车的乘客用一种奇异、冷漠、鄙夷又费解的眼神看着他。
然后其中一个秃顶的男人大声冲着他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谩骂的话。
邱午堵住耳朵，回到椅子上坐下。
·
人总善于自我欺骗的。他心想。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凌晨那个破碎而孤独的梦。
梦里的世界是无声的，但似乎也是温暖的。
肌肤相贴，耳鬓厮磨。他看着眼前那个咧着嘴冲着他笑的男人。
他努力看着对方的嘴型。然后一股巨大的疼痛从他的胸腔传来，仿佛心脏被攥紧一般，让人感到惊悸与窒息。
邱午从晨昏的酒店房间里醒来。
他大口的喘气，然后愣愣的出神。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背心。
然后那些无数恶毒的、冰冷的、谩骂的、轻蔑的词语，像是从记忆深处付出了水面一般，在他的耳朵里嗡嗡的响着。他明明都知道的。
他早已经习惯了无声的世界。他可以读出唇语。
日夜相处，那些无数被遗忘的，张立昊在他左耳旁，用着或深情或假意的表情，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在梦里浮现。
他其实一直都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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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午在下一站下了车。
他沿着公交走过的地方，在陌生国度的街头，沿着那条路走回去。
天色暗了下去，周围挂着的街灯稀稀拉拉的亮了起来。
破旧的石板路街道上，一条小巷的拐角深处。
抱着长条面包和购物袋的亚洲男人，从自行车上下来，笑着敲响了一家已经打烊的中餐厅的木门。
推开房门的男人走出来，接过了他手上的购物袋。一只手揽过了他的肩膀，用粤语说着，“回家了。”
两人的面孔隐没在黑暗之中。
·佛系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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