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动作轻柔,只是耐心地帮她侧躺好,最后又为她仔细盖好了锦被,这才熄了灯,躺进了被窝。
奔波了一天,她不禁有些困,然而才刚合上眼皮,只听身边的赵坚又轻飘飘道,“你今日又见着谢玉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也还是叫人感觉很不舒服,苏妩早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所以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刻意隐瞒他。
如今他既然问起了,她也只好又睁了眼眸,如实回答道,“是,恰巧碰到他了,你知道我与谢玉是表兄妹,两家一直都有走动,我归宁会遇见他,也不足为奇。”
“我又没有责怪你,你急于解释什么呢?”
本来没有什么事情,到他嘴里却好像成了有事情一样,他斤斤计较,苏妩心中不禁也又有了闷气,便不再不说话了。
解释就是确有其事,大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倒不如沉默是金……管他如何想呢,反正她也知道赵坚小肚鸡肠,一直都是那么得小气。
他见她不说话,便也明白这是生气了,眼下她还怀着孕,天大地大,孕妇最大,为了她的身体,以及那腹中的孩子,他又不敢再去气她,只是又闷声规劝她道,“谢玉绝非善类,就算是为了孩子,以后你也少去跟他来往。”
黑暗中她看不大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仅从语气中,她也能听出几分认真与肃然。
“为什么这么说?”
她不禁又看着他继续追问道。
“表哥一直都淡泊名利,你别那么心理阴暗,自己内心龌龊,就看不到旁人心如止水。”
他要是真心如止水倒好了,也就这个傻女人愿意相信他!
赵坚听她这么维护谢玉,心里不禁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对那谢玉更是有些羡慕嫉妒恨。
若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以他的性格来说,早就设法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但是为了苏妩,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不然她会伤心的,她是那么得看重谢玉,自己若是真杀了他,她一定会因此而怨恨他。
所以即便她出言不逊,他也还是生生忍住了火气,只是又道,“算了,你就当是我想多了吧,夜深了,早点睡吧。”
话落他也不再解释,只是又翻身背对了她睡去。
“什么叫我当你想多了?你明明就是想多了。”
她看着他倔强的后背,只是又嗔怪道,虽然她也能理解帝王多疑的原因,知道这一路走来他所承受的艰辛与不易,但这男人的疑心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无端怀疑别人的忠诚,对她是,对他的臣子们亦是。
她真担心他老是这样,以后会逼得臣子们造反,那她岂不成了寡妇?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她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
“喂,赵坚,以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伤人伤己又有什么好?这也就是私下里咱们夫妻俩说说,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该怎么想你这个皇帝?对臣子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不是逼着大臣们造反吗?”
苏妩只是又对他‘教育’道,许是孕妇多愁善感,她越说也越觉得有些委屈。
“你死了不要紧,我可不想哪天当寡妇,还有我们的孩子更不能没有父亲。”
赵坚没说话,心上却是不由一暖,原来在她心里,竟也是这么需要自己。
即便是为了孩子,那她也是有些爱他的吧?
他不禁又如此自我安慰地想道,刚才对她的生气,顿时也烟消云散。
“你听到了没有?!”
见他不回答,依旧还是不理会自己,她不禁又有些愠怒道。
赵坚依然还是未说话,然而他的唇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哼,无趣,我也不理你了!我也睡觉!”
苏妩最后又冲他有些生气地埋怨道,不禁也有些费劲地翻身,背对他闭上了眸。
睡觉,睡觉!她要好好休息,好好养胎,才不要为了那没良心的狗男人生气呢!
为了孩子,她可不能再动胎气,还是别想那些烦心事了。
她如此想着,这才又缓缓放下了心事,静心缓缓睡去。
黑色的夜宁静,她睡得迷糊,半梦半醒间,只感觉身后那男人又靠近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拥入怀里。
他的双臂温柔而富有力量,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赵坚……”
她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又轻声梦呓道。
他的侧脸禁贴着她柔顺的乌发,鼻息间尽是她香甜的气息,他看她的目光不禁也越发得温柔。
“傻女人……睡吧。”
他最后只是又柔情道,尽管她不一定能够听见自己的说话。
……
今年的春节也如同往年那般热闹隆重,辞旧迎新之际,宫中设宴群臣,举国同庆。
不久后的上元节,依照祖制,帝后更是携手登上了千秋门,与大魏子民们一起共度这璀璨的夜晚。
星汉灿烂,微凉的夜风轻拂他们繁复华贵的衣衫,她身着火红的后服,妆容得体,看着端庄大气,也衬得越发美艳不可方物。
而赵坚更是身着衮冕,神情端严,今夜的他英气逼人,帝王的威仪尽显,犹如天神临世,高楼之上的他看着无比尊贵,令人臣服。
千秋门是皇宫的正门,也是大魏国最高的地方,从这儿一眼望去,能够俯瞰整个皇都的景致。
今夜万家灯火,热闹非凡,街市上处处张灯结彩,点缀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竟是丝毫不逊天上的星河。
而在千秋门前,亦是聚集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大魏国的子民,每年也就这么一天可以一睹帝后的风采,所以这上元节,也是每年最重要,最盛大热闹的节日。
宫里最热闹的是新年,而对于宫外的百姓来说,这上元节无疑却是他们最期待的盛宴,苏妩看着城楼下那聚集的人群,心底竟不禁涌起了一种自豪感。
这就是安居乐业的百姓们,作为当权者,没有什么事情,比看到这富庶繁华而更加心满意足,对于国家来说,这份安宁也尤为珍贵。
随着澎湃踊跃的心情,她不禁也生出了几分紧张,而赵坚却像是感觉到了她的那份不安,只是又紧紧握着她的掌心。
两人就在这璀璨的夜色下,与他们的子民们一起共度这举国欢庆的节日,伴随着赵坚的一席话落,一个个烟花被点燃,纷纷陆续地飞入空中,在那一声声振奋人心的响声中,于夜幕中绽放出了最绚烂的色彩。
楼下的百姓们不禁也越发得欢喜雀跃,孩童们也纷纷拍掌嬉闹,有的更是手持糖葫芦捉迷藏不停地跑动,远处也有人燃起了烟花,与空中的交相呼应,入目皆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这难得的欢庆不禁使人心情放松,所有人都被这热闹繁盛的氛围所打动,甚至是放松了警惕。
直到从城楼下飞来了一支箭矢,堪堪射中了赵坚的胸口,才打破了这份喜悦。
这危险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苏妩都没有看清那支箭,身旁的赵坚却已是受了伤。
她当即便惊呼出声,“陛下!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她不禁又满脸紧张地伸手去触摸他的伤处,赵坚只是又轻嘶一声,他的额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苍白的面上染了一丝狰狞的痛苦。
“不打紧,这箭距离太远,即便是勉强飞上城楼,也不足以致命。”
赵坚想那射箭的人应是用足了全力,然而眼下城楼下的人太多,他根本就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射来的箭。
那箭力道不足,所幸伤的不深,也微微偏离了心口,使他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不然他可就要真的殒命于此了。
赵坚忍着痛,又咬牙拔下了胸口上的箭,随着刺拉一声,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玄赤绣金的衮服。
“陛下!”
她见血流了出来,便赶紧取出了帕子,手忙脚乱地为他止血,然而那血流的太多,很快她雪白的帕子便被浸染透了红色。
她刚想开口唤人过来帮忙,却没想到回头望去,后方已是发生了叛乱。
那些禁卫军竟是自己打了起来,此刻竟是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效忠皇帝的人,她当即便吓傻了眼。
赵坚拔了腰上的佩剑,此刻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只是有护着她,一路从城楼上杀了下去。
期间有禁卫军纷纷举刀向他们头上砍去,赵坚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与他们厮杀着,一个个士兵纷纷倒下,苏妩的脸上被溅满了温热的血,两人身上一片狼藉,只是一路挣扎到城楼下。
听闻了动乱,越来越多的禁卫军纷纷从宫里赶来救驾,很快那些叛变的禁军便被纷纷制服,局势逆转,力量是压倒性的,他们已然彻底安全。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对血腥的厮杀,可以说是拼命去搏斗,稍有不慎,倒下的便是自己。
如果不是赵坚一路护着她,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如今究竟还能不能好好活着。
她紧张的心伴随着安全渐渐放松下来,然而腹中却是又感觉到了一阵痛。
想来是刚才受到了太多的惊吓,有些动了胎气。
赵坚喘息着扔下了手中那柄砍钝了的染血长剑,见她面色痛苦,心中不由生出了紧张,他不禁又疾步去到了她的面前。
“聘聘,你怎么样?还好吗?刚才没有受伤吧?”
他弯身道,目光中满是一片焦急的担忧之色,又抬袖为她擦了擦脸上的血,即便他手上身上也满是血污。
“我没事,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都是别人的。”
她又虚弱道,“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感觉有些痛。”
这疼痛倒是还可以忍耐,但是她也不敢拖着,生怕腹中的孩子会再有不测。
显然赵坚也是这么认为他,他面上比她还要紧张,只是又唤人道,“来人!先护送皇后回宫,然后再去叫太医们来为皇后把脉,好好调养身体,若皇后发生什么不测,朕唯你们是问!”
“是!”
几个面容坚毅的禁卫军上前来,只是又颔首抱拳领命道。
“聘聘,别怕,已经安全了,先随他们回宫诊治休养,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朕一会儿就去看你。”
他又回头对她柔声道。
“嗯。”
苏妩点头看着他,又望了眼那边被制服的几个刺客,只是又关心道,“那臣妾便先回宫了,陛下你也要多加小心,你身上还有伤,处理完了事情,要早点回宫叫太医为你包扎伤口。”
“去吧。”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将她送至禁卫军的身边。
“聘聘!……皇后娘娘!”
伴随着两声急切担忧的呼唤,她只见那边不远处,父亲与谢玉也一同急急赶来。
“爹爹,表哥!”
见他们纷纷上前来,苏妩不禁担心地抓住了父亲的衣袖,她面容苍白,却也还是又弱声道,“这千秋门的守卫背叛了陛下,你们一路过来,没有被刺客伤到吧?”
“我们还好,都平安无事,你和陛下都还好吧?”
苏瑢不禁又看着她目光关切道,他不禁又望向了那边的皇帝一眼。
“我们也都还好。”
苏妩点点头,只是又朝父亲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见他与表哥都平安无事,她那颗本就悬着的心,也终是又安定了些。
“丞相与世子既然赶来了,不如就先陪皇后回宫吧,有你们一路护送,朕也能够更放心些。”
赵坚目光幽深,只是又定定看着他们道,他的眸就像暴风雨前酝酿的诡谲波涛的海,然而表面上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深不可测。
他的声音沉稳,喜怒不形于色,苏瑢也难看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眸光微动后,他也只是又敛了锋芒,低低垂首领命道,“是,臣尊命。”
对比苏瑢的过分卑躬,他身边的谢玉面上倒是十分平静,甚至可谓是看透生死世俗的超脱。
他未说话,倒是苏瑢又开口提醒他道,“玉儿,还不快拜别陛下,咱们该护送你妹妹回宫了。”
谢玉这才又目光静静地躬身向他作揖道,“陛下万安,臣也随丞相先行告退了。”
“嗯。”
赵坚眸光冷锐,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只是又轻声应道。
很快他们便都缓缓消失在他的眼前,赵坚思索片刻,不禁又回身望向了那几个被制服留下性命的刺客。
眼下经过这场暴乱,城内的百姓门早已受惊四下奔走,好好的上元节也完全不见之前的氛围,即便是还有一些好奇留下来观看的老百姓,也已经被禁卫军们强制赶走,如今在场的,除了严防把守的禁军外,也就只剩赵坚与那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刺客。
脚下鲜血遍地,他越过那些死尸,只是又缓缓来到了那几个人面前。
“你们是宫中的禁卫军,这千秋门更是重中之重,严加死守,就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外面的刺客根本就无法混进来。”
赵坚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只是冷厉道,“说!你们到底是谁的人?为何要背叛朕!”
这些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身手不凡,在宫里任职最短的也不会低于三年,根本就不会是外面的刺客,若非不是早就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也只会是朝中的重臣才能有力量驱使他们来行刺的。
如此周密的计划,特意挑在上元节这种最放松警惕的时刻,这种谨慎的心机及胆量,除了那个人,他也再想不到还有旁人,能够有实力敢做这冒险的行刺。
险境亦是机遇,现在,他就只差最重要的证据,只要有人证能够证明他的罪行,他就能借此机会,给他定个谋逆之罪,将他的势力彻底连根铲除。
哪料其中一个刺客非但没有坦白一切,却是又趁机捡了地上一把剑,竟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刎而死。
赵坚一时之间,有些惊讶于这个刺客的举动,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微言轻的刺客,竟是如此地忠心耿耿,为了守住秘密保住他们的主子,甚至不惜誓死效忠。
见那人自刎,其他几个刺客不禁也纷纷照学,意图挣脱钳制想要自杀,压制他们的那些个禁卫军,只得集中力量将他们牢牢制服住。
但即便如此,似乎也阻止不了他们事情败落想要赴死的决心,只见一个刺客又咬舌自尽。
赵坚见状只好又奔上前去,动手打晕了一个刺客,禁卫军们不禁也纷纷效仿,最后那仅剩的几个人证,这才暂且被他们强制打晕了过去,勉强保留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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