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琰强撑了半分钟,神经绷到极点终于泄洪,身体的力气一下子被抽空,她往旁边的床倒去。
脑中有根弦“啪”的断了。
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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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总有股奇怪的消毒水的味道。
有风吹过脸,吹散了耳后的头发。
沈琰从巨大的混沌中惊醒,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真的,连腿上也套了绳子。
阳光很好,头顶的天空蓝得不太真实。
沈琰看到了一扇熟悉的门,旁边有几个废弃的铁通堆在一起,她眼尖地看到底下开着几朵花。
这一幕似曾相识。
就好像某天走在大街上,突然觉得正在做的事情好像以前也在哪里做过,于是带着这种微妙又不确定的心情,又继续重复这个动作。
金属管在地上被人拖着移动的声音很刺耳。
沈琰被阳光晃了眼睛,偏过头去看,只看到沈思拖着根钢管,有风吹过,大号的病服扬起,露出一截骨头凸起的脚踝。
哦莫,这架势看起来要打一架。
沈琰轻轻挣扎了一下,改变了结论。
看起来是被动挨打。
那边沈思好像走累了,她试着举起钢管,用了半天劲也没让钢管离开地面。
沈琰差点没控制住笑声。
虽然...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沈琰目测那根钢管比沈思的手臂还粗了一圈,她还妄想抡钢管打人。
玩呢?
“喂,你累不累啊?”沈琰喊道,“你还挺有本事。”
周围没别人了,顾念清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这八成是沈思和顾念清联手的杰作。
沈琰想起之前在疗养院,在那个房间里一念之差的心软,不后悔是不可能的。
当时就应该打死她!
沈琰叹了口气。
见沈琰醒了,沈思也不再执着于钢管了,她跑过来,有些神经质地盯着沈琰的脸。
沈琰任由她这么看着。
过了一会,只听见沈思问:“眼熟吧。”
没头没尾,甚至还是陈述的句式,可沈琰一下子就明白她在问什么。
她沉默又冷静地和她对峙。
又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沈思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早就该死了,我是说真的,一年前你要是从这里掉下去就好了,后面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在疗养院里和我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呢?妈妈不肯认我了吗?”
“没有你的话,妈妈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了。”
“沈琰,你去死好了。”
“你去死吧。”
沈思的表情一会疯狂一会平静,她看了沈琰一眼,变回最初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咯咯”笑着:“我也没有那么坏,我知道你有个男朋友。”
她悄声说:“我把他叫来,你们总得好好告别的呀!”
疯女人。
沈琰被绑在两侧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她很生气,又有点泄气。
被绑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别做梦了。”沈琰说,“就算我死了,你也是个没,人,要,的,垃,圾。”
“你说什么!”
沈琰也不怕她,她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格。
“沈思,我会在前面给你探路的。”
带着嘲弄和怜悯的话激怒了沈思,她跑回去,疯了一般地想把钢管举起来。
事实证明,人在被激怒的时候潜在的爆发力是不可估计的。
沈思不仅举起了钢管,还飞快地跑了回来。
沈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以为我会打你吗?”沈思表情诡异地说,“打你太费力气了。”
说完,她一棍子砸在沈琰身侧,接着第二下。
第三下。
沈琰感觉自己往后倾了一下,整个人以下腰的姿势开始慢慢向后折。
她突然记起来,这个天台的栏杆一直没修,时隔一年,原来一直没修啊。
她听到汽车的喇叭声,甚至还有行人讲话的声音。
连续敲了十几下,沈思看起来筋疲力尽,挥钢管的速度慢了下来。
沈琰腰部以上的身体已经越出了栏杆,她不得已踮着脚,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
她知道,身后的栏杆已经岌岌可危,她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这栋楼好像有15层。
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坠楼的人往往是头先着地,摔得脑浆都出来了,全身的骨头都粉碎了,只能躺在地上静静地等死。
“你是不是怕了?”沈思探头,目光扫过沈琰的脸,“你求我,说不定我就把你拉起来了。”
我求你奶奶个腿。
如果不是腿也被绑住了,沈琰横竖要给沈思来两脚。
她怕吗?
她只是...只是怕离别。
天台的门被人撞开,有人急匆匆地冲过来。
沈琰努力缩着脖子,看清了沈之舟的脸。
其实还有好多话还没有对他说,还有好多事没有一起完成,这么看起来,好像还是留了点遗憾。
她听见沈之舟在喊她的名字。
带了点焦急、紧张,还有悲伤。
至少这次推门进来的男人是为她而来。
她想,还是来个欢乐的告别吧,就别哭了。
她被大力地推了一把,身后的栏杆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了。
最后的几秒,时间好像变得漫长起来。
她看到沈之舟惊慌的样子,她看着他向她跑来,越来越近,却一下子变得遥远了。
耳边是呼啸的风。
眼中有泪落下,沈琰最后说了一句话。
“你一定要记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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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老头,她这算完成任务了吧?”
——“心愿已了,让她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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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
和平医院某间重症监护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