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严的人,就永远不要开口。”宋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阴冷里带着一些得意,“他是没有交代机关如何开启,那就永远不用开启了。侄儿,你这诏书,要如何公宣?”
宋瑜又往前走了两步:“不公宣,你就不是储君,我杀你便是合情合理。等朔北军一到,便是你的死期。”
怎么会……宋青尘心里凉了一大截。难道他真的再无机会了?
两个力士从新挟住了他,不再给他四处走动的机会。他只能望着城墙之下,望着那两根绳索。
绳索完全没有坡度,若无金凤鸟缓冲,必死无疑……而且绳索离城墙很近,只要被割断,也是死路一条。
没有缓冲……
空里忽然掠过一只飞鸟,宋青尘陷入绝望——远处传来了铁蹄闷响。
朔北军来了。
宋青尘屏息盯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将领的英姿已隐约可见。鲜红的披风猎猎飞舞,似一道猩红的影子,在队伍前头疾驰。
最后相见,竟是隔着高耸的城墙遥望。
铮铮出鞘声响起,是身后两名力士抽刀出鞘,逼他站上墙垛。宋青尘看了一眼,站不好就会跌下去……
宋瑜为了“防止”他跌下去,还将一条麻绳套在他脖颈上。
意思明确——你跌下去,便是个吊死鬼。
事已至此,宋青尘竟有些释然了。
能死在贺渊面前,贺渊应当余生都会记得他、记得这一幕。正衬了那句“嵌在他回忆里”。
眼看兵临城下,打头人的轮廓徐徐清晰。
吊死鬼是不是太丑了些,宋青尘忽然冲那道红影浅浅一笑。
“砰”一声刀剑相击响动,凛厉破空,逼得宋青尘回头看去。只见宋瑜已抽刀出鞘,是一种防御姿势,堪堪挡住了身后的突然袭来的冷刀。
余程!
余程竟然一直躲在那口大钟附近,身上衣裳,仿佛是撞钟差役的衣裳!
宋瑜一个趔趄站稳,一队锦衣卫冲上了城墙,将余程团团围住。
余程没有任何一句话,只在他们面前定了片刻,猛地纵身一跃,跃到前头墙垛,又借力回会跳,绕开了三人的包围。
但后面的锦衣卫不肯罢休,当即追了上去,朝他背上划出一条口子。
宋青尘惊愕得说不出话——余程为何跑得这样慢?似乎在计算脚下的步子。
只见他又往前走了四步时,放缓了速度,当即被十几个锦衣卫围住。钢刀纷纷指向余程,他再无可逃之处!但他脚下已停,仿佛不打算再逃了。
他就在距离自己脚下的墙垛,不到一尺的地方站着,身影萧绝。
余程冲他喊道:“王爷……”
宋青尘就那样盯着他,嘴唇动了动,还没有来及说话,眼底便陡然一热——余程话未说完,已被一把钢刀贯穿。
身后的宋瑜已觉出了余程此行目的,当即厉声下命:“杀了他——!他要开启金凤衔诏!”
宋青尘尚且来不及说出任何话,只见几道寒光晃眼而过,穿过皮肉肺腑,森白的刀刃从余程的后心没入,又从前胸穿出。
他并没有挣扎抵抗,只随着这力气缓缓倒下,呈一种半跪的姿势。跪在宋青尘脚下。
在宋瑜不可见的角度里,他靠着脊背的遮掩,双手在地上费力地来回摸索着。
“余程——!!”
宋青尘一声嘶吼,想扑下去查看他的情状,两个力士当即把刀刃逼来,警告他莫在上前半步。
眼窝中滚出一滴热泪,恍惚中,却听见了咯吱声响。沉闷、滞重,仿佛从城墙内部传来。再低头看去,余程方才抠开了两块地砖,舍了自己这条命,打开了金凤衔诏的机关!
他缓缓抬头,用最后一丝力气道:“你跳——!”口齿中犹有暗红血液汩汩冒出,面色却柔和,并不狰狞。若只看眉眼,仿佛他此刻真的没有痛苦。
“跳啊!”余程逐渐虚弱,望向他的目光温和、爱护,接着缓缓倒下……
周遭的人并不急——宋青尘脖子上还有一条麻绳,即便跳了,也必死无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再也爬不起时,他骤然暴起,抢过一把刀斩断了宋青尘脖子上的麻绳,怒喝道:“跳——!”
宋瑜正往城楼下瞧,朔北军已行至城下,乌泱泱一片灰黑影子。听到这声大喝,立即回头,力士也跟着看过来,要捉下宋青尘!
宋青尘看了一眼脚下,不见任何金凤鸟的踪影。但他已经明白,耗在这里无非再搭上一条命,浪费余程此行所有心血。
余程……
眼看力士的手就要摸住他的衣摆,宋青尘闭了眼,纵身从城墙一跃而下。
耳畔是鬼唳般的呼啸风声,脑中是余程最后看向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