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属下就不起身了。”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
宋青尘鼻中一酸,急忙过来道:“不碍事、不碍事!”
余程嘴巴苍白,但脸上很干净,连想象中的胡茬都没有生出。他头发也很松散,没有油腻之感,应是不久前才有人替他沐了发。
显然被谁极其精心的照料着。
正看着他,忽然邱大力来了,手中拿个小圆盒,好像是什么脂膏一类的东西。
邱大力朝宋青尘随便一揖,道:“王爷先让一让,草民要给他上些口脂。”
口脂?
宋青尘狐疑的让开了。只见邱大力仔细的剜出小圆盒里的脂膏,轻柔涂在余程苍白的嘴唇上。
宋青尘:“……”
邱大力!不必仔细成这样吧!
这场景诡异至极,邱大力不是最挑三拣四?!他竟然……看来日常擦洗,也是邱大力亲自为之。
……是不是还替他刮了胡子?
宋青尘表情奇异的看着邱大力。
“王爷,趁贺大人不在,有件事……我想要解释清楚。”余程忽然开口了。
宋青尘听他声音虚弱,赶紧凑过来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属下……属下知罪。”
“这是何意?你救了我,何罪之有?况且陛下早就不追究你擅宣密诏,你本就有‘便宜行事’的特许。”
宋青尘疑惑的走近两步,坐在了邱大力给他搬来的椅子上。
“不是此事。”余程又担忧地往门口看去,转而朝邱大力道,“如絮,你去……留住贺大人,顺带帮我关上门。”
邱大力立即起身,将门带上了。
“什么事神神秘秘?”宋青尘哭笑不得,看到他这虚弱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催他。
“王爷被掳走那一晚,贺大人与我讨论了许多救出王爷的方法。然而我们一致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利用‘金凤衔诏’的机关。”
宋青尘笑道:“余程,你真是高看我了。就真认为我能活到第二天?”
余程努力摇摇头道:“从前的璟王殿下或许不会,但是……王爷,你会。”
宋青尘后背发了层冷汗,看来皇帝没少让余程来观察自己。
然而余程好似猜到了自己的心事,忙道:“我只是直觉罢了,并未奉任何人的命令,暗中探查王爷……也并未将心中想法告知他人。”
宋青尘这才神色稍缓,道:“那真是多谢了。”
“那晚,贺大人问了我机关开启位置,然后准备了锁子甲、护心甲。”
宋青尘边听,边想起了贺渊与他说过:
“我告诉余程的方法。”
那时他语气听起来得意,而面上是什么表情,宋青尘早已忘了。
所以自己一直以为,是他让余程以身犯险……
便听见余程续道:“还请王爷恕罪,我……擅自给贺大人茶中放了些安神药物。”
余程咳了两声,复道:
“那晚他原本要亲自去,是我给了他一杯‘安神茶’。他信任我,心中又焦急,故而警惕比平日少了许多,没有怀疑的喝了。然后趁他昏睡,我便偷了他的锁子甲与护心甲,扮作撞钟人,潜入城墙守备。”
“什么?”宋青尘听得发懵,片刻后激动道:“他原本要自己上来?!置朔北军于何地?!荒唐至极!”
这小子脑子有些问题?!
宋青尘脸色不好看了,带起肋骨下一阵钝痛,赶忙闭嘴缓息。
一转念间,宋青尘又暗中嘲笑自己虚伪。
他来,就埋怨他行事荒唐;不来,多少有些记恨他。
……这该叫他如何是好?
宋青尘暗中笑笑,原来自己也是个这么难伺候的人。
“他当时说,他曾被百人围剿,都逃出生天,叫我不要小看他。他自有法子逃出来……”余程缓了一下又道:“不过他也交代我……如有万一……”
宋青尘猛然抬头,一时说不出话,只定定望着余程。
“让我再故技重施,扮作他的模样,领军剿敌……”
余程虚弱笑笑:“……将不可无帅。劳烦王爷代我,向他道一句‘对不住’……”
宋青尘想劝他,此事没有对错之分,又听他道:
“这一句‘对不住’不是因为我违背了他的意愿,而是……因为我有那么一瞬,真希望他就折在城楼上。”
“我是因为这想法,才要向他道一句‘对不住’。”
宋青尘一时无话。
“王爷,你……”
余程忽然停住了,他将头转去,看向帐顶,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问宋青尘。
“他箭伤那时,王爷当真……只是在给他喂水吗?只是想与他两清吗?”
宋青尘没有立即回答这句话,只是缓缓起身,脱下了身上的氅衣,叠好搁在一边。
“不是。”宋青尘缓慢道:
“我心悦他。”
“他有一箩筐的缺点。论沉稳,及不上你;论才学,及不上我;论出身……及不上皇兄万一。”
宋青尘苦笑了一下。
“可是……余程,情爱本就如此,无法以外物优劣来衡量。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