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说好一辈子的
初五的时候, 何叶就准备驾车回S城了。
他在这老房子里实在是睡不好。
叶竹说何叶的房间虽然被改成了书房，不过他的东西和床还在，还可以睡。何叶也没说什么。他对他这个房间的印象他还停留在他小学的时候。
那场火曾经就在他的房间被烧起来的。最后鉴定的起因是老房子在雷电的干扰下的电路自燃, 完全是无妄之灾。受到一点波及的邻里虽然要求索赔, 但因为何家不是真正的责任方, 很快都私下和解了。其实最后, 受到最深远影响的, 还是在浓烟中跌到, 毁了容的何叶。
何叶理智上能够明白，那场火灾是小概率事件。现在根本没有打雷下雨，他住在这是安全的。他没有理由去告诉父母，他为什么不能在家里住, 所以何叶虽然在这个房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叶竹的性格强势又自我, 反倒一直教育何叶遇事多反省自己的错处。所以何叶从小就懂事又听话, 一向是不习惯提要求的。何叶曾在放学后被几个男生围着打, 最后还得自己爬起来, 去学校的厕所洗被踹脏的裤子。因为何叶不敢让叶竹知道, 不然叶竹会指责他学坏了, 还学会打架了。
小时候只有周子扬会永远站在他这边, 给他出主意, 帮他出头。
每天晚上, 何叶还是能迷迷糊糊的睡着，却睡的很不安稳，他本来还害怕自己会梦见那场火，但是事实上，他却总是梦见周子扬。
他梦见了周子扬替他和一帮高年级的男生打架, 发狠的时候像个狼崽子，嚷嚷着谁敢再动何叶的时候，没人敢回应。他梦见了周子扬早上给他带了早餐，还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非要看着他全都吃下去。他梦见了周子扬在放学的林荫路上抓住了他的手，手掌温热又有力，让他往里走，小心车。他梦见了周子扬用无所谓的态度说我根本不需要你这个朋友，可随即又几近凶狠的捧着他的脸，迫不及待的吻了下来。
他梦见周子扬压在他身上，粗暴又急切，没完没了的重复着野兽一般的冲撞，但是那双眼睛，一直深深的看他，难以自控的迷乱和欢|愉底下，却又好像写满了眷恋和爱意。
太多了，关于周子扬的记忆又多又乱，五味杂陈，以至于，醒来的时候，何叶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梦了什么，但是耳边却又都是周子扬的声音。
“哥。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哥，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钱的事你没必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楚。”
是了。何叶想起来了。替他出柜之后，周子扬把他抱在怀里，劝他和他一起出国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永远。一辈子。
周子扬明明一向早熟冷漠，却又似乎很喜欢在他耳边絮叨这种遥不可及，天真愚蠢的词汇。
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吧。
毕竟那时候的何叶，确实是天真的又愚蠢的，相信着这种时限。
何叶一向不喜欢孤独。因为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人生这条路，并不平坦，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想要有一人陪着他走。
他想要有那么一个人，和他心脉相连，悲喜相关。他想把他所有微小的快乐都分享给他，慢慢积攒成幸福。他想把自己唯一的脆弱都托付给他，换取一点温暖的安慰。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和他风雨同舟，他就能从身体里，找出数不清的勇气，面对外面呼啸的的风暴。爱一个人，就是好像突然有了根基，有了想要守卫的家。一旦有共同的未来可以期待，哪怕苦难的日子也有了意义。
何叶曾经以为，会陪他一辈子的那个人就是周子扬。只是那时候考虑的越真诚，回想起来，就越觉得讽刺。
每次起床的时候，何叶几乎都要生自己气。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会梦见周子扬，他明明并不想念他。难道他的身体，在焦虑害怕的时候，还觉得是周子扬是那个能够安慰他的人吗？
不，何叶摇头，别傻了，快忘了。把周子扬这人，彻底的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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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几天，何叶就以工作为由，提前和父母告别了。
等下了楼，坐到了车里，手机又响了起来。何叶一看，眼睛有些惊讶的瞪大。
“喂，邵天？”
邵天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语气有些奇怪。“何叶，好久不见。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何叶没有多想，只是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邵天似是笑了一下，“说实话，不太好。”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何叶说话间总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随后就愣住了。
他竟然看见周子扬在前方的路边，刚从一辆车的驾驶座上下来，连个外套也没穿，就站在一层薄雪上，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
这么多天了，周子扬竟然还没走？
两人视线相撞，何叶心里一抽，立刻移开了目光。
几个月没见，周子扬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了，脸颊都明显的消瘦了下去。好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
但是这不是狗。何叶对自己说，是吃人的狼。他如果可怜他，那他自己，和他身边的人就要遭殃。
到底为什么一直纠缠他呢。怎么就不能放过他呢。何叶莫名的生气。难道他就真的那么好骗吗？
何叶不愿意承认，却忍不住在心里怀疑。野兽盯上的一定是最弱的猎物吧。难道他还有表现出任何的心软和在乎吗？
可他明明没有。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