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么师父?”
他喃喃自语,站在二楼向下望。
“无妨,死的年头多了,总会瞑目的吧?”
这时候还未到午间,清煤球炉的,掸衣的,挑担的,各家各户都在门前忙活着,张罗着。忽然,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两声刺耳的轰鸣。
陶帷初斜靠在窗框边,循着声音望过去。
只见亨昌里把头处开进来两辆黑色福特车,即便是纸醉金迷的上海滩,这东西也是个稀罕物。一时间整条街的人都静了下来,抻脖子瞅。
小轿车顺着路慢慢腾腾开进来,最终停在了自家小楼门口。先是前头车里下来几个彪形大汉,黑衣麻裤,面色凶狠。接着后车的门才施施然打开,落地了一只穿着牛皮短靴的脚,接着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直到整个人从车前坐走出来的时候,周围窃窃私语才炸开了锅。
不为别的,只为这人身上穿的竟是租界巡捕房的黑色制服。
自从变了天、宫墙倒塌之后,这“租界”二字变成了新的那条线。所有有名望的达官贵人争相入住迁居,租界成立独立巡捕房,用来管辖和维持治安。时间久了,里头人似乎天生比外头人高那么一等。
亨昌里不在租界区,能开小汽车不惜亲自来这儿的,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是为了找陶掌柜做衣服的吧?”
“肯定是啊!不过陶掌柜得有月余没让人进过门了吧?”
“可不!啧啧,不过瞧着这帮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回有好戏看咯!”
老百姓闲话说惯了,声音没个管控,梁岁听的一清二楚。他垂下眼,摘了手上的白色手套后,才伸手拉开后座车门,低声道,“二姨太,咱们到了。”
车上人没动,只说了一句,“去叫门。”
几名大汉得了令,朝小楼大门走去。梁岁刚要起身,又听见女人一句话。
“方才看见街头有卖生煎的,梁岁,你去帮我买一份吧。”
黑色皮靴原地停住,梁岁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刚过门没多久就想颐气指使摆谱的二姨太,眼睛眯缝了一下。
粘上毛的野鸡,真当自己是能飞的凤凰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毕竟二哥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好好待这位新晋“小嫂子”,能容则容,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梁岁抬手压低了帽檐,将眼神压进一片阴影中,轻轻笑了笑,
“好,如果二姨太想吃的话,我去买。”
楼上的陶帷初看够了,随手关上了窗。身后站着一名小厮,热水盆就摆在手边。
指尖刚浸在水里,楼下传来阵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