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忱韬仿佛被这一声惊醒,抬起头后一脸愤怒地往前一步,伸手要去拽郑寻千的衣领。
景添还被郑寻千拦在后头,想阻止也做不到。所幸郑寻千反应迅速,飞快地侧过身往旁边躲了一下。
楚忱韬抓了个空,心中羞恼,十分刻意地装出一副轻藐的态度,说道:“你怕了?”
“废话,”郑寻千说,“你手上都是油。”
空气安静了三秒,景添扭过头,试图憋笑。
楚忱韬恼羞成怒,正要发作,一旁传来“砰”一声响。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服务员大婶把手里翻得一塌糊涂的面碗连同下面的餐盘一起拍在了桌上,抬高了嗓门吼道,“要打出去打!把这里弄得一塌糊涂,影响我们做生意!”
楚忱韬深吸一口气,指向郑寻千:“你跟我出来?”
郑寻千皱着眉,看着他半边身子的油污,一副嫌弃表情。
“算了算了,”景添努力挤到两人中间,想要推楚忱韬,又怕弄脏手,只得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举在半空,“学长你快回去收拾一下吧……这鱼腥味不快点洗干净会入味的。”
楚忱韬迟疑了半秒,继续对着郑寻千放狠话:“我今天看在他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他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景添正犹豫要不要跟,被郑寻千从身后一把扣住了手腕。
楚忱韬来到门口,回过头看向景添。从他的角度,景添腰部以下都被桌椅遮挡,看不清两人的动作。
见他用眼神示意自己跟上,景添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你先回去吧,我替你把这儿打扫一下!”
楚忱韬明显迟疑。
一旁的服务员大婶闻言,一脸欣慰,连连感慨:“小帅哥素质不错,真是人不可貌相。”
景添背过身不再看楚忱韬,冲着那大婶笑了笑:“应该的。”
郑寻千依旧抓着他的手,还轻轻地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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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郑寻千收拾的烂摊子。
留下打扫不过是景添的借口。他心存抵触,外加本就不擅长,拖把用得僵硬无比。胡乱努力了会儿,地面不止没干净,受灾面积还扩大了。郑寻千在旁边看了会,一言不发地从他手里把劳动工具拿走了。
“……不好意思啊。”景添怪尴尬的。
“你为什么要替他打扫?”郑寻千一边干活一边问。
因为倒霉啊,景添心想。
“呃……”他看着郑寻千,“那你为什么替我打扫?”
“因为你明显不会,”郑寻千说,“我来快一些。反正更脏的我都替你打扫过了。”
景添无奈地想,这个人恐怕永远也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了。
郑寻千用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过去。
景添乖乖坐下的同时,小声嘟囔:“真稀奇,你以前肯定还要加一句,‘碍手碍脚的,一边去’。”
郑寻千动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就更不愿意理我了吧。”
“……”景添舔了舔嘴唇,说道,“我不在乎这些小事。”
郑寻千没说话。
他很快把地板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拖把还给了店家。景添和楚忱韬那两碗面钱还没结,他也一并给了。
景添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钱还给他。于情于理都该给,可是楚忱韬那份若是也由自己出,感觉怪怪的。他直觉郑寻千不会乐意。
最终,他祭出了自己最熟练擅长的招数:“……辛苦你了,我请你喝奶茶吧。”
郑寻千显得有些惊讶,很快又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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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熟悉的奶茶铺前,捧着奶茶,默默坐着。
景添把吸管咬得扁扁的,吸珍珠变得特别费劲。郑寻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景添问。
“反正你也没跟他走。”郑寻千说。
景添心想,就因为这样?郑寻千这到底是算太过自信,还是不够在乎他?
郑寻千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要是喜欢他,刚才就不会嫌他身上脏兮兮。”
那一点并不明显的小动作,竟被他看在了眼里。
景添暗自回忆,当初自己不小心把汤泼在了郑寻千身上后,到底有没有下意识躲避过那一身的油污。他想不起来。那些污渍在他的记忆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郑寻千继续说道:“要是问了,你又要想他。”
“什么叫想他,”景添哭笑不得,“我不想他!”
“嗯,”郑寻千说,“那就不提他了吧。”
景添低下头,继续咬吸管。
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小气泡。当初他偷偷在笔记本里抄写星座属性,天蝎座的性格特征之一,是善妒。
听起来不是个优点,本该令人棘手。郑寻千好像符合这个特征,却又表现得奇奇怪怪。
吸管被景添彻底咬成了薄薄的一片。
“……那天你也这样,”郑寻千看着他说道,“等下面的糯米团子都吸不上来了,又换了个面继续咬,把吸管咬成了方的。”
景添不记得这些细节了。在他重新复苏的回忆中,这些细节都已模糊不堪。那天的他,在意的是另一些事。
“你那天看起来……一副特别讨厌我的样子。”他对郑寻千说。
郑寻千一愣。
“我确实很讨人厌吧,”景添自嘲地笑了笑,“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招人烦的事。”
他弄脏了郑寻千的衣服,又说了许多倔强的、并不动听的话。
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可到了郑寻千面前,偏偏不受控制。他的自大和自卑在心里打架,过分的矛盾和强烈的情绪激烈碰撞,让他显得奇形怪状。
郑寻千那天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反感,在情理之中。
合理的,却依旧是让他伤心的。
景添抬起头,对郑寻千笑了笑,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轻松模样,问道:“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郑寻千看着景添手里的奶茶杯,安静了许久,似乎是在回忆。
“不知道,”他说,“不是忘记了的意思。是……那时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可是是在疑惑吧?”
“疑惑什么?”
郑寻千缓缓舒了口气,抬起视线,看向他的脸庞:“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招人烦的事。我真的应该讨厌你。”
景添听着,不由得把手里的杯子捏出了几道印子。
“但很奇怪,我完全没有。这未免不合逻辑。”郑寻千说,“我想不明白,所以心烦。”
“……”
“从记住你的名字开始,我变得越来越奇怪,”郑寻千说。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笑了起来:“正好,你也是个奇怪的人。这么一想,是不是很配啊?”
景添愣了愣,飞快地低下头,小声抗议:“……你才不是因为我变奇怪的,你本来就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