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Action 2:秋澄
在池树意识到秋澄这个人是谁,将这张脸和秋澄这个人对上号的时候,他的头突然剧烈地痛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疯狂而汹涌地要挤进他的脑子里。池树头痛欲裂,整个人都晃了晃,站立不稳地向前倾倒,他跪在床前,按住自己的脑袋,想要阻止那些东西涌进自己的脑海,但只是徒劳无功。
那些东西像澎湃汹涌的洋流,迅速将他的脑子涨满,简直要爆开了一样。等那阵汹涌的,浩瀚的洋流渐渐平静,从他的脑海中退潮之后,池树无力而痛苦地趴在床沿,闭着眼睛,却仍感觉有陌生的画面碎片在眼前乱晃——他的脑中,突然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从生命诞生,会发出第一个语音开始,他看到一个小孩,肉乎乎的小手小脚,慢慢长大,渐渐拉长。而原本陪伴在小孩身边的一男一女,从最开始的满面笑容,温暖幸福,到冷漠尖刻,甩开彼此,渐行渐远,又各自有了新的陪伴,新的小孩,组成新的家庭。
小孩目睹着父母分开,再婚,又分别有了孩子,他成为两边都不受欢迎的存在,没有人喜欢他,他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谁也不想管。他被寄宿在乡下的爷爷家,读乡镇的小学,因为孤僻不合群,又没有人撑腰,而被排挤孤立。初二爷爷去世之后,没有人再愿意给他支付生活费和念书的钱,勉强读完初中,他离开乡下,到城里打工,机缘巧合之下参加了选秀。他其实不擅长唱歌,也不喜欢跳舞,却阴差阳错被推出来,成团出道。
出道之后,变成明星,被很多人知道。他以为就会有人喜欢自己了,好像也的确如此,很多很多的人开始说喜欢他。但一切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一点。喜欢他的人多,讨厌他的人更多。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他说话有口音,他唱歌跑调,他跳舞不行,他某次面对镜头的时候没有笑……无论他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是被谩骂被诅咒的理由。除了这些讨厌他的人,那些口中说着喜欢他的人,好像更知道如何攻击他,伤害他:公布他的私人生活和行程,在他入住的酒店放摄像头,追他的车,帮他制造一个个高度敏感,不能入眠的夜晚。
他以为不被喜欢是一种痛苦,没想到被喜欢还是同样的痛苦,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怎么能有人狂妄自大到拒绝被喜欢呢,也没有人比他更渴望被关注,被喜欢了。但是他太累了,他想停一停喘口气,休息休息,可是所有人都在推着他,告诉他你不能停,不能休息,你要去做这样,你要去做那样。就像之前他必须去唱跳歌舞一样,现在他必须去演戏,就算他连台词都说不清楚,什么都弄得一团糟,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必须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去做这一切。
他真的太累了,他想停下来,他想休息了。
那种抑郁的,孤独的,好像陷于泥潭却无法自救的绝望心情,伴随着这些记忆一起,让池树头昏脑涨,胸闷欲吐。
这种情绪像是食人藤一样,把人缠住之后,会越收越紧,让人无法脱身,被绞死在里面——就像真正的秋澄一样。
直到现在,在秋澄的记忆如数灌进他的脑海中后,池树终于避无可避,不得不去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他的确是死了,但他又活了。
在另一个死去的人身上,他重新活了过来。
这种超现实的认知多少有些灵异惊悚,池树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这具身体带给他的消极和沉重感太过强烈,让人根本无法忽略,也无法再自欺欺人。这种感觉他曾经也非常熟悉,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慢慢与之达成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