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锈了。」他说,手指细细抚过每一寸剑身,暗红的剑柄,镂刻着繁复花纹的剑鞘,剑身反射着明媚的春光。
「我得离开一阵子。」季璴对阮阮说,「去了结一些事情。」
阮阮没说话,似乎早就预见了会有这一天。她只把他面前的茶碗斟满,末了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会回来吗?」她问,「你还能回来吗?」
他挑起一边眉毛,笑容恣意又张扬:「这张桌子。」他指着他面前这张,他初来茶馆时坐的,一个月以来长期霸占的位置,「给我留着,我有洁癖。」
她笑:「美得你。」
笑完之后她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季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她的声音永远带不上江南女子的温婉,凶巴巴的口气:「所以你必须回来。」
「好。」他抓起她放在桌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等我回来。」
阮阮看过很多话本,在话本里,所有说过「等我回来」的人,最后大抵都没有再出现。生活好像和话本也没什么区别。
他也没有回来。
她仍哼着歌给停下歇脚的客人斟满每一杯茶。
只是每天的第一杯茶都被她放在那张空了许久的桌子上,等天黑收摊了再倒掉。
月季开了又谢,霜雪轻柔地覆盖整个江南,雪化无声,新芽颤巍巍破土而出。
她还是热衷于各种小道消息,偶尔托腮听来往的江湖客讲五湖四海的故事。
「和南诏还是打起来啦,镇安王命硬,伤好了自然得十倍奉还。」
「南诏简直就是纸糊的,和咱们比起来什么也不是,还狡辩当初根本没有刺杀过镇安王,说我们自己自导自演——敢做不敢当算什么东西。」
「南诏派了公主要嫁给镇安王和亲,被王爷拒了,王爷说自己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咱都不知道啊……」
下意识地,她老爱听关于镇安王的一点一滴。
今天的江湖客又带来新的消息。
「镇安王战死了!」江湖客激动非常,「本来好好的仗都快赢了,镇安王带着一队轻骑从后翼包抄,没想到营里出了细作,镇安王被发现了,那队轻骑被南诏人一把火烧得一个不剩……人都被烧焦了……」他似乎想到什么,「镇安王可是好看得很,本来这次战归就能路过这儿……你还没见过吧?我画给你看。」
江湖客拿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给她画,他画得很好,只寥寥几笔已是神韵俱到,眉毛、眼睛、嘴唇,一点一点勾勒完整。
她突然失手打翻了茶碗,茶水在桌面上蜿蜒,吞没了那张脸,她笑着道歉,重新给江湖客斟满。
她再也不听关于镇安王的消息。
四月初,她捡了一对受伤的燕子,悉心照料许久,伤好后它们便在她的屋檐下安了家。
五月开始升温,天比以往亮得更早,橙红的朝阳蒙在薄雾里,天地间一片暖调。
阮阮照例将那盏茶放在桌子上。
茶碗刚一放下,便被一只手端起。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虎口一层厚厚的茧,执杯的手势是贵族门庭里经年累下的矜持严整。
那人将茶一饮而尽,末了打了一个长长的、满足的嗝。
暖蒙蒙的晨光不疾不徐地覆盖那张年轻俊气的脸,屋檐下新迁来的燕子嘀嘀咕咕说着只有彼此能听懂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