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我讲讲吗?”
“陈年旧事了。”
沈络欢觉得,一个威风赫赫的大将军不会无缘无故地伤春悲秋,一定是想起了无力挽回的同袍或家人。
先帝曾经说过,会替顾钰查的真凶,可直到驾鹤西去也没能替顾氏报仇。
沈络欢握紧顾钰的手腕,“不管你信与不信,先帝曾多次派锦衣卫查找当年的凶手,却是无功而返,先帝不想给了你希望又幻灭希望,才没有同你讲。”
“我知道。”顾钰抽出手,轻轻拥住她,“先帝为顾氏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沈络欢顺势窝在他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微凉的夜风萦绕在他们身边,撩起了两人的衣摆,他们像一对恋人,依偎着彼此。
三日后。
东方鱼肚白,一辆马车驶离军营,沿着溪畔驶向一座村落。
马车停在一间农舍前,车夫恭敬道:“两位都督,到地方了。”
顾钰掀开帘子,请唐封下了马车。
唐封环顾一圈,敲了一下手中折扇,“跟线报里的描述一样。”
顾钰知道他不是在故弄玄虚,点点头,“我已事先将人扣下,你想对质什么直接对质即可。”
这果然是顾钰的强横手段,唐封笑着摇摇头,“这名老妇人是大楚的有功之人。”
顾钰挑起剑眉,“先生的话总是说一半,顾某愚钝,不能谙出其中道理。”
“随我来。”唐封用折扇敲敲他,“今儿就给你解惑。”
两人大步走进农舍,见一老妇人斜靠在炕头,拿着玉如意敲打膝盖。
玉如意......
这可不是寻常百姓买得起的。
顾钰摩挲下手指,四下打量,屋里的物件有些陈旧,但又很有讲究,他顺手拿起一个青花瓷长颈瓶,“宫里的?”
唐封没接话,温笑着坐在炕沿,“您老今年贵庚?”
老妇人满头白发,笑起来一脸的褶子,“啥?”
老人家有些耳背,唐封靠过去,略微提高音量:“您老今年贵庚?”
“八十了!”老妇人比划个手势,笑着露出缺了门牙的牙床。
唐封笑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玉佩大小的银牌,“您还认识这个吗?”
老妇人仔细辨认,苍老的眼里闪现一抹诧异,“不认识,不认识。”
她摇头时,视线落在唐封的脸上,眼睛有些湿润。
顾钰更为诧异,慢慢收紧衣袂下的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唐封从不是急性子,跟老妇人聊了许多家常,虽然老妇人记性差,但口风很紧,无论唐封怎么诈她,她都不上当。
一炷香过去,老妇人干脆躺在炕上,“老太婆要睡觉了,谁来也不好使,可不准打扰我休息。”
唐封为她盖上被子,笑道:“好好好,您快睡,寅时还要服侍陛下上朝呢。”
老妇人闭眼哼哼,“陛下不用起这么早......”
话落,逼仄的屋里陷入沉寂,老妇人缓缓睁开眼。
唐封靠在炕头,姿态悠闲,“季嬷嬷,您可让我好找啊。”
季嬷嬷?
顾钰蹙眉,当年先皇后产子,大尚宫季闵趁乱逃出宫外,还卷走了不少金银玉器,莫非就是眼前这个老妇人?
老妇人坐起来,混沌的眸子变得精明,“你是何人?”
“刚刚不是给您看了我的身份。”唐封晃晃银牌,“当年,不是您抱我出的宫么。”
老妇人手指颤抖,看了一眼炕边的顾钰,又看向唐封,“一起的?”
“嗯。”唐封失笑,“您不会连辽东大都督都不认识吧。”
老妇人当然认识顾钰,她就是被顾钰派人束缚了手脚。
三日前,唐封告诉顾钰,自己找了二十多年的“线索”就在辽阳,顾钰当即派人挨家挨户的查找,最终锁定了老妇人。
唐封点点头,“一起的。”
老妇人仔细打量唐封,忽然跪坐在炕上,“老奴参见天家。”
唐封笑叹:“我真是皇族啊。”
“您与前太子是双生子,老奴受先帝之命将您抱离皇宫,送往蓟州总兵唐正肖的身边,为了让宫里人查无可查,先帝特意交代唐正肖要谎报您的出生年月。老奴完成使命后,依照与先帝的约定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阴差阳错间,竟将唐正肖的小公子多报了七载,而这“丢失”的七载,唐封一直被唐正肖养在山上的庙里,直到二十岁回到军中,以二十七岁的假年纪随养父出征,一晃三个年头,立下了战功。唐正肖病逝前,向朝廷举荐了唐封,先帝力排众议,力挺唐封接掌蓟州总兵一职,而这一年,他的羽翼还未丰满时,就接到了先帝病逝、沈槿篡位、皇族血脉接二连三病故的消息。
可以说,唐封是先帝故意留在宫外的一颗棋,而且,他与沈镯容貌并不相同,没人会怀疑他的出身。
金乌西坠,染红了天边的云,顾钰静默地坐在马车里,回想着下过的“棋局”,原来,早有人在他的棋局开始前,就为棋局留好了退路。
这个人就是先帝。
他看向对面的唐封,“既然先生已经弄清了身世,那我想请问先生一个问题。”
唐封笑道:“要问就问,这么严肃作甚?”
“关乎国祚,不可马虎。”顾钰前倾,直直地望进他的双眼,“先生想要大楚的江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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